迎上陆芳菲的目光时，陆芳薇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失望和落寞，可是她居然还是选择要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这让陆芳菲心里五味陈杂。
那双眼睛，在她看来格外的熟悉。
曾经病榻上看不到未来的陆芳菲，曾经那场大火里面独自对死亡兰晴，不管哪一个才是自己，至少有一点是一模一样的。
无聊是怎样的环境、怎样的遭遇，她都那么执着地人物自己一定活得下去，就算是在死前的最后一瞬，也没有放弃过尝试和努力。所以虽然兰晴已经不存在了，可陆芳菲却好好地活了下来。如果在那个时候给自己一面镜子，她的眼神应该就和现在的陆芳薇相差无几吧？
“做了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三姐姐比我清楚。六姐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三姐姐一定更清楚。莫说六姐姐和那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三姐姐以为宋家来提亲，图的到底是什么？”
陆芳菲每说一句，陆芳薇眼里坚定的神色就褪去一分，最后剩下的，都是满满的疑惑。是啊，宋家是科举出身，本来不会与陆家有什么交集的。且陆家的嫡女也不在少数，为什么他家求娶的竟会是自己？
“答案是什么，三姐姐要自己去寻找才有意思。在那之前我只说一句，宋侍郎宋大人是个极严谨的人，最重的，就是一个‘礼’字，而我们府里那位六小姐的性子……妹妹这么说，三姐姐听得懂吗？”
回应她的，是陆芳薇的一个苦笑，算是认同了陆芳菲没能说完的，对陆芳蕻的评价。毕竟那样的话，就是嫡亲的姐妹，也是不好直接说出来的。
“三姐姐明白就好，姐姐是聪明人，一定会想得通这事到底和六姐姐有没有关系。”说着，陆芳菲已是站起了身，“若没什么旁的事情，妹妹就先回去了。”
“可是……”可是陆芳菲还没有说到底答不答应她的请求啊！见陆芳菲真的是转身要往回走，陆芳薇也跟着站起身来，情急之下伸出的右手几乎就要抓到对方的手腕了。
而陆芳菲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偶然，巧妙地躲开了不说，人还是径自地向前走着，也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或是要回头的意思。
“你若是想为谁放弃什么，或是为谁改变什么，那就算了吧。我没有必要为一个胆小鬼冒险，就算你是我的堂姐也是一样。”
话语当中的称呼已经变成了“你”、“我”这般的字眼，说明陆芳菲的忍耐也已经达到一个极限了，“可若是三姐姐只是想事先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是怎样的人，做妹妹的自当尽力，言尽于此，告辞。”
前行的脚步没有半点的停顿，陆芳菲背对着陆芳薇摆了摆手，就加紧步子继续向前了。该说的，该承诺的，她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是那个人自己到底是要怎样了。
迎着夜里有些微凉的清风，渐渐地，席间众位姐姐的声音又变得清晰起来。远远地，她就看见孔雁翎恰是拿了两个杯子迎了上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审视和玩味的味道。
“七妹妹连说都不说一声，就径自离了席，你自己说，是不是该自罚一杯？”
说着，孔雁翎便伸出了右手，待陆芳菲把她手上的杯子接了，她才把自己左手拿着的那杯交回到右手上。
钧窑天青色的茶杯，好像就是自己桌上的那一个，里面盛的也还是先前喝剩的那半杯茶，水早就冷了，可颜色还是清亮。陆芳菲知道孔雁翎就是随口开个玩笑，便也配合着把那半杯冷茶一饮而尽，继而委屈地说道：“雁翎姐姐就会欺负我这种老实人。三姐姐不也不在席上吗，若是离席就要罚，那等下你也不能放过三姐姐。”
她才说完，孔雁翎就故意摆出一脸为难的样子，“这不太好吧，今日我又不是主人，罚还是不罚，要四姐姐说了才能作数。”
那厢陆芳茴还在和陆芳兰聊着咏芍药的佳句，听孔雁翎提起自己来，便也瞧见了孔雁翎身畔的陆芳菲，因朝着她摆了摆手。
“我才说了一句‘欹红醉浓露，窈窕留馀春’，你五姐姐就拐到‘唯有牡丹真国色’那句去了。七妹妹回来得正好，你来给评评这个理，芍药怎么就‘妖’，怎么就‘无格’了？”
陆芳菲依言走上前去，恰看到陆芳兰那挑衅的眼神，马上就明白这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说来说去，还不是就是因为那幅“盛世芳菲”吗？
更何况，太后娘娘赐给自己的字也是从牡丹化来的，那自己要怎么回答？说芍药就很好自贬牡丹，还是依着陆芳兰的那句“真国色”，然后让四姐姐借着这个话茬找自己的麻烦？
“好好地赏着芍药，五姐姐怎么又拐到牡丹上去了？”心里微微一转，陆芳菲反而笑了起来，“评理不敢当，妹妹心里有些疑惑倒是真的。五姐姐说的那一首里，还说了‘池上芙蓉净少情’。同是咏牡丹，罗隐的诗里也提到了芍药和芙蓉，却称牡丹‘任是无情亦动人’。还好这刘禹锡和罗隐不曾碰到一起，若是他们二人真是碰上了，又该找谁来评理呢？”
说罢，陆芳菲也还了一个差不多的眼神给陆芳兰，她的脸色马上就难看了起来。而陆芳茴则是嗤笑道，“这个鬼灵精，你不肯得罪人便罢了，何苦编排两个古人呢。我还以为七妹妹应该也是喜欢牡丹的，如今看来，竟然不是？”
她会这么问本就在陆芳菲的意料之中，或者说，她还怕陆芳茴不来问她——她都准备了应对的话，若陆芳茴不问，那她不是“吃亏”了吗？
“四姐姐这话是问到了点子上了。依妹妹的拙见，喜欢什么，不见得就得贬低旁的。就比如方才说的那两人吧，咏牡丹就咏牡丹，何苦非得扯着芍药和芙蓉，那两种花又没惹到他们。所以啊，就是各花入各眼，也该是心里喜欢就行了，不必刻意说出来。四姐姐，你说妹妹这话有没有道理？”
一句“各花入各眼”，听得陆芳茴很是受用。就算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芍药，也会觉得容不下旁人辱没了自己院子里的花。
只是这样一来，陆芳兰的处境就变得很是微妙了。
毕竟院子里有芍药的是陆芳茴，与牡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是陆芳菲，若能引着陆芳茴去找陆芳菲的麻烦，对自己当然是有利而无害的。哪知道陆芳菲也再一次使出了旧招数，陆芳茴再看陆芳兰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