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陆芳菲已是泪水涟漪,连连称是。转身就要开门出去,老太爷接着便给了茯苓一个眼色,示意她跟着陆芳菲一道前往。
对祖父的这般安排,陆芳菲一点都不意外。她们府里能有些拳脚功夫,还懂骑马的丫鬟,便只有茯苓和沉香了。
陆芳菲不记得那信是怎么放回桌上的,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祖父的房门,什么都没交代就直奔马厩的,连祖父派了哪个护卫随行,她都没去求证。待她找回自己的心神时,已是跨上了那护卫给牵来快马,策马奔腾,沿着驿路西北方向疾驰。。
左前方的夕阳渐渐西落,离远处的地平线也只有那一点点的距离。在金黄色阳光的映照下,枣红的马匹也被映成了橙黄色。耳边是风吹过的声音。
纵使是父母双亡,这世上还有人是会惦记她的。除了自家府里那一个永远不会责备自己的祖父之外,本就还有另一个人需要她为父母去挂牵。
而她怎么就把那个人忘得死死的了?
不知是对自己的埋怨,还是真的嫌马跑得不够快,马鞭一甩,脱口而出的“驾”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格外的清亮,惊得那护卫甚是疑惑地看向茯苓。
老太爷说要他护着七小姐骑马往京里去,他已经是被惊了一次。府里面的小姐,还是拿乘船南下时要带几个大夫的七小姐,哪里就能马上学会骑马了?
可事实摆在眼前时,他又被惊了一次。难怪老太爷一点都不担心七小姐摔着,难怪七小姐得了老太爷的示下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也难怪茯苓提起七小姐时,眼里总有异样的光亮在闪耀——
这一位小姐,本就不只是闺中不谙世事的小姐,凭什么不能占着老太爷的心尖儿,凭什么不让老太爷每每提起都是得意?
他走神的空当,陆芳菲的座驾已然因吃痛而扬蹄疾行,不多时就开始和他,以及一同陪在陆芳菲身旁的茯苓拉开了明显的距离。而马儿的主人却还嫌速度不够,频频地催动马匹,惹得那马儿越跑越快,茯苓和那护卫也不得不卯足了精神,才赶得上前面主子的步伐。
这个七小姐真的只有九岁吗?
恐怕不止吧?
是夜,近亥时的时候,上京临江侯府接到一名特殊的贵客。年纪不大,形容尚小,一身上用的缎子制成的衣裙,说明这位姑娘的身份很是尊贵。
可是锦衣夜行,又是骑马而来,只带了一个丫鬟并一个护卫,实在是和哪一府的规矩都不想和。当晚在门上值夜的门子,都觉得有些为难。
若是冒冒失失就进去回禀了,被主子们呵斥一顿可怎么办?
那姑娘对他们的反应也不觉得意外,只给身旁的丫鬟使了一个颜色,那丫鬟便施施然上前,朗声地说道,“你们进去通报,就说是镇国公府的七小姐来访,这是我们镇国公府的腰牌,并你们府上大老爷给我们老太爷的书信里附上的信物。”
那门子将信将疑地结果两个物件,委实,一个是镇国公府的腰牌,另一个则是他们临江府的腰牌,这等物件就是民间的匠人能仿造得出,也是断不敢冒这个危险的。
镇国公府的七小姐……他倒是依稀记得,他们府里已故的二姑奶奶,就是先皇指婚,指给了镇国公府已故的三老爷……这七小姐,别是他们府上那个从未露过面的表小姐吧?
想到这一层,那门子忽而变得恭敬起来,和和气气地引陆芳菲等人进门,再急匆匆地去禀告大老爷了。引得陆芳菲淡淡地冷哼一声。
只怕那位“大老爷”,也没料到自己能这个时候匆匆赶来吧?
也是,近黄昏时方才赶路,能在这个时候赶到京城已是不易。加之进程的时候因自己的年龄穿着,还引起了城门将士的一阵盘查,也是茯苓亮出了两府里的腰牌,才算顺利解决了麻烦。
也不知明日京里,会不会传出陆家七小姐莽莽撞撞,漏夜就敢骑马出行的传闻?
自嘲一番,她总还找回了点平素的思绪,目光也落在了茯苓抱着的一个锦盒上面。
扁扁长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茯苓只道是出门前祖父让她带着的。她自己那时候心急,竟是连打开来看一眼的时间也没有……
这会子怕是更没有了。
因为她转头时,借着皎洁的月光,正看到自里面迎面而出的是拉拉杂杂的一大堆人,原本还有些暗的院子,也随着一盏一盏点亮的灯火变得通明起来。
为首的那一个男子,年龄约合三四十岁上,大老远便是一幅情绪激动的样子,看那年岁……
这位该不会就是她那专门给祖父写信,称外祖父病重的那个大舅舅吧?
反正不管是不是这一个,总归是长辈就对了。打定了主意,陆芳菲便向前走了几步及至亮处,干脆利落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便是一个大礼。
“不孝女陆门芳菲,拜见舅舅、舅母……”
临江侯长子、时任正三品太常寺卿蓝奕,打老远便瞧见一个瘦瘦小小,着水蓝色衣衫的女孩儿跪在前方。纵是时隔多年,他也还记着当初那个爱黏在自己身后,叫自己大哥的女子,像她这般大的时候,恍惚也是整个样子……
那笑容,那声音依稀还在耳畔,而伊人早已是香消玉殒,所能留下的,怕是也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这般想着,蓝奕连忙加快脚步,走至陆芳菲跟前,伸手便要亲自去扶,“这孩子,回了家还拘着这些虚礼做什么,夜里地上凉……”
蓝奕“回家”两字才一出口,自己就是眼眶一热,没来由地哭了出来,那厢陆芳菲更是早已梨花带雨。
见惯了府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习惯了被人叫成是“克父克母”的不详之物,若非是祖父执意护着她,这世上怕是早就没有陆芳菲了。
而今,却有一个自己母族的人说这是她的家……
不论他们给祖父写信,想接自己过来的目的是什么,起码在这一刻,她算是打心里接受这个舅舅了。
蓝奕亲自扶起陆芳菲后,情绪便格外激动,赶着给她介绍身后这一众的人,两位舅舅和舅母她都一一记下了,那些表兄妹们却没仔细去听,因为她的心思本也不在这里。
“……请恕芳菲冒昧,敢问外祖父是住在哪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