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女神对于我和王淑妃一道来给她请安，颇感意外，就连悠然都诧异不已，不知我是使用了什么法子才能请得动这尊大佛。
还是第一次在同一场合与两位绝世红颜站在一起，我瞧着她们，一位雍容华贵，艳如蔷薇，一位娉婷万种，气若缃梅，美得各有千秋，不分轩轾。
就好像红玫瑰与白玫瑰，若我是杨老头儿，自然也乐享这齐人之福呐！
只是从王淑妃一踏进永安宫开始，整个氛围就异常诡异，这是立马要开撕的节奏吗？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身子不便，就不必拘礼了。”
“多谢皇后体谅。”
“许久不见妹妹出来走动，也不知你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皇后记挂，妾身在巢太医关照下，身体已然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妾身本该日日来给皇后请安，奈何陛下有心体谅，总是叮嘱妾身要多调养生息，便硬说要免了这些繁文缛节，妾身亦不敢不从。”
“这请安呐，不过是碍于情面、流于形式而已，诚于中而形于外，慧于心而秀于言，倘若心中有意，则不必拘于形式，本宫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倘若心中无意，再多表面工作也是枉然，妹妹你说是吗？”
“皇后乃后宫之主，又为天下女子表率，气度更甚凡人一筹，定不会计较这些俗事。”
“妹妹弱不胜衣，自然当以保重身体为主，如此才能侍奉好陛下，本宫亦可安心。”
果然高手过招，招招怼人于无形。
二人对话从头到尾无一个脏字，却句句戳中对方要害，我们在一旁看得也是胆战心惊。
自上次在牡丹园与王淑妃一见之后，此后又有几回在御花园听见她弹奏箜篌的声音，反正平日也无事可做，除了偶尔去栖霞宫见见姑母，就是去找纪情姐姐谈天，古代又不需要演员演戏，我这公主也用不着上班工作养活自己，那还不就是每天在御花园打发打发时间，听听这天籁之音也是极好的。
我们彼此一来一去闲聊过几回，我发现她并非传说中的那么孤冷清高，反而个性还挺直率爽朗，至少是不如静姐的角色那么有攻击性，更令人咋舌的是，我们居然还成了好朋友。
像不像现代的继女和后妈？
我试着打探她心里的故事，我始终觉得这么有个性的女子并不是非得待在皇宫不可。
“你恨我母后？”
她摇头。
“你想当皇后？”
她又摇头。
“你很热衷于权利富贵？”
她仍旧是摇头。
“那你进宫的目的是什么？莫非你真的很爱我父皇？”
这次她不再摇头，反而沉默了。
偶然一次受邀去到传说中的牡丹殿，一进宫门，果然如其名，牡丹殿外遍植牡丹花，放眼望去，那些花儿开得比御花园的还要艳丽许多，赫红一片，黄一片，粉一片，在艳阳高照下如亭亭玉立的少女，慢慢绽开笑颜，繁艳芬馥，绝少伦比。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想来也不是哄人的！
见我看得惊奇，大概是以为我也对这些花儿感兴趣，王淑妃遂主动跟我介绍道：“这些都是陛下遣人在院中种植的牡丹花，品种齐全，花色繁多，有专门的匠人来栽培，我倒是省心了，只管欣赏，倒是难为了那些花匠，摆弄这些花儿比伺候人还精细。”
“爱屋及乌嘛，肯定是因为你喜欢，父皇才肯花心思这样做。”我闻着花香打趣道。
她笑了笑，抿了口茶，并未搭话。
可她身边的宫女却得意道：“那是自然，公主说得不错，陛下最喜爱我们娘娘了，平日都是变着花样儿哄咱们娘娘开心，这园子里的牡丹花有一拂黄、醉颜红、颤风娇、延安黄、天外红……恐怕天底下最名贵的品种都在咱们牡丹殿呢……”
这宫女名唤妙珠，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人如其名，妙语连珠。穿越而来的第一天已经见识过了。
王淑妃瞪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她话多又不中听。
我淡笑了一声，假装没听见。在她主子的情敌的女儿面前炫耀她这个后母得到的宠爱，这好像不是一件明智的事儿。
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何王淑妃喜欢牡丹，偏我的房间也有不少牡丹花？
对于牡丹，我只是喜欢，说不上爱。
听一些老宫人们私底下纷纷议论，这如今的王淑妃，颇有当年陈贵妃的影子。可这陈贵妃又是何方神圣？据说是一个连百灵都无从知晓的传说人物。
我虽知晓杨老头儿、女神、南阳姐姐这些人物的结局，因为他们都是史书上记载着有的清晰可辨的人物，可我却不知晓这位王淑妃的结局，或许是史书上对此人记载的不全？亦或是我学艺不精，压根儿就没学到这等知识。
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结局。同为杨广的女儿，那些史官就如此不屑提笔为我写几句吗？
听说自打姐夫回京加官进爵以后，杨老头便令他长留京城了，姐姐也很少再进宫了，不久之后传来消息，姐姐怀孕了。
我真替她高兴。这个木头桩子，终于打动姐姐了。
自上次几次帮阿姐说话解围后，虽没起上什么大作用，但明显感觉我与南阳公主之间的关系愈加亲密了，她时常把宫外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搜罗着，命人送进宫来递给我，而我也时常派人传话，央求她找借口带我溜出宫去，毕竟在这座宫殿呆的太久了，前前后后都逛了好几圈了，也想接触点新鲜事物。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这天艳阳高照，鸟语花香，姐姐又派贴身侍女樱珠进宫接我去宇文府小叙。
根据隋例，出嫁的公主本是有单独公主府邸的，可以和驸马独自住在公主府。阿姐虽嫁到了宇文家，但她以婆母不在，担心公公孤寂冷清无人照拂为由，婉拒了杨老头御赐的公主府，依旧住在宇文府，因此外人无一不夸赞阿姐孝顺的。关于这点，史书上倒是记载的没错。
知道阿姐有孕在身，女神还是如往常一样，命御膳房备了些阿姐平日最爱吃的点心食物给我带出宫，果然无论在现代还是在古代，无论是平民还是帝王之家，父母疼爱子女的心总是一样的。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宫，但每次出宫门我都觉得像放生了一样，总有不一样的新鲜感。
乘着舆轿从内宫城出发，穿过重重宫门至昭阳门，再换乘马车通过皇城长长的昭阳门大街，再直穿朱雀门，行至朱雀大街，我们终于出来了。
这一路又是坐轿又是坐马车的，还要穿过不知几重宫门，虽很是麻烦，但为了出宫，我不怕麻烦。
“一入宫门深似海，”古人果真诚不我欺哟！
从马车里面掀开秀帘一角朝外面看去，大街上花天锦地，掎裳连袂，玉辇纵横，金鞭络绎，熙熙攘攘，市廛商号，星罗棋布，八街九陌，繁华依旧。
老百姓们瞅准这是从皇宫方向驶出的马车，像是猜定里面坐着的人物非富即贵一样，纷纷心照不宣朝道路两旁让去。
要是此刻我有个相机就好了，可以把最真实的历史街道拍下来，给那些历史剧的场记作为参考，倒也不会辜负老师对我一片期望。
马车刚驶出城门没多远，忽然不知从哪里冲出一匹脱缰的野马，直冲着我们的马车而来。而我们的马也似受了惊，长嘶一声，马脖子往后一仰，前面两只蹄子直蹬着地，嘴里还不时发出不明声响，身子不停地乱颤，使得后面整个车子也跟着不明乱颤，而坐在车里的我和百灵亦跟着乱颤的马车胡乱颠倒着。
两匹马就这样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纠缠着，人人避之不及。
不一会儿，脱缰的野马忽然冲出人群，而我们的马也似发了疯，去追赶那匹野马。两匹马狂奔在大街上，还时不时冲撞着人群以及路边的小摊，众人皆被吓得魂飞魄散。
在前头赶车的宦人因控制不住马的方向，被重重甩出车外。
我虽是个现代人，但这情况也是头一回遇见，这又不是匹电子马，能让我用遥控器控制得住的，若是现在后悔没在马术课上学到骑马的精髓还来得及吗？
过了好大一会儿，我隐约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帘，瞥见不知从哪儿疾奔出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一跃而上骑坐于我们的马上，才三下两除二的功夫便把狂躁的它给收服了，良久马的嘶吼声才逐渐息弱下来，而此时车里的我们已是晕晕乎乎头脑不清了。
“二哥，你的骑术越来越好了，这么一匹烈马都被你三两下就驯服了，什么时候得空教教我呗。”恍惚中听见一位清脆果敢的女声向马背上的年轻男子笑道。
马背上的少年并未答话。
“二弟，三妹，京城不比陇西，我们还是不要惹是生非得好。”另一位浑厚深沉的男声接过话略带严肃提醒道。
“大哥，我们这哪儿是惹是生非啊，二哥刚刚救了人你没看见吗？瞧……”那姑娘急着解释道。
我猜这姑娘大概是手指着马车里的方向。而我在这车里颠簸得太厉害，半天动弹不得。
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多谢这位公子救了我家主人，奴才给您磕头谢恩了。”
是那个赶马车的宦人追上来了。
良晌，我掀开帘子探头往外一看，此时仍旧是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楚东南西北，我拍了拍脑袋，迫使自己慢慢定下神来，发现骑坐于我们马上的那位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四处张望，除了行走的路人就是两旁吆喝的商贩，更不见那位姑娘的身影，莫非是我出现了幻听？在做梦？
虽未发现我想感谢的一番人，却无意中瞥见正离我们马车对面不远处，一身躯魁伟的壮年坐于刚刚脱缰的野马上，眼勾勾地盯着我们。
他看着我，我也毫不示弱地回看着他，我们就这样互相注视着，谁也不肯眨一眨眼。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那人牵着马缰，用力蹬着腿头也不回地离去，留得满地狼藉和一脸惛懵的我们。
那人是杨玄感，一定不会错！
也是自那次在大殿上我建议杨老头把宇文士及长留京城，也因此得罪了杨玄感，以至于他每次见到我，脸色都不大好看。今日更是验证了此事！
我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得罪了大兴城最有权势的人物，恐怕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哟！
一路颠颠跌跌，好不容易到了宇文府，樱珠已经早早在府门口候着我们了，我刚下马车就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见阿姐了，半月不见，甚是想念。
这次见到阿姐，看上去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比上次见到的大了些许。阿姐拉我去她的院里小座，我接过樱珠递过来的碧螺春，这茶香如幽兰，味浓醇鲜爽，我不由得多喝了几口。
喝完了还把茶盅举起来递到樱珠面前，示意她再给我倒。
阿姐见我如此心急，擦擦我额头上的冷汗，“瞧你，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样稀罕。”
我抹抹嘴，这盅又喝完了，樱珠笑着继续给我添上了一杯，我当即又大口喝了起来。还未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此刻只得借由喝茶定定神。
阿姐似乎察觉到异样，低声向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当真渴得这么厉害？”
见我心神未定，百灵未等我吩咐便脱口而出：“我们刚刚在大街上碰见一匹脱缰的野马……”
她可真是快言快语，但阿姐已怀有身孕，为了不令她担忧，我瞪了百灵一眼，皱眉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
可阿姐却严肃急道：“接着说下去。”
百灵只得把刚刚在大街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阿姐。
阿姐再三确认我安然无恙毫发无损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叹道：“冤孽啊冤孽……”随即徐步走到院中青桐树下，我也不由得跟上。
那棵青桐虽高大无比，但看上去不像是土生土长在此地的，反而更像是前几年才移栽过来的。
阿姐看着随风飘落的青桐，问我，“玥儿，你可还记得出嫁之前阿姐曾对你说过的话？”
要知道我现在是二十四岁现代人的思想，至于这具身体落水以前发生的事儿，我是断然不会有任何印象的。
看着这棵青桐树，我一脸茫然摇摇头。
“你们都下去吧！我们姐妹俩谈谈心。”
“是。”侍女们皆应声着。
百灵也跟着下去了，此时只剩我们姐妹二人，莫非阿姐又要对我说些什么小秘密？
“桐阴瑟瑟摇微风，桐花垂垂香满空。那里有我们的约定……”
不知道这个“我们”指的是谁，但我知道故事即将开始，便凑近阿姐身旁，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我们曾约定，此生非君不嫁，非卿不娶。是我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但……也不得不辜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