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死了。
当那扇虚掩着的门被圣子推开时,陈知便确信了这件事。
他的心完全的沉了下去。
出乎意料,却又在他意料之中。
淡淡的猩甜从屋内飘了出来,在陈知的鼻尖处绕着,久久不散,他的眼微垂,身微躬,脑中飞速的思考着将要发生的一切事情。
圣子没有闻到那抹微微的猩甜,即便闻到,或许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他对于生命从未有过很深的认知。
在以往的那些日子里,有很多人在他面前死去,有很多人因他而死,他都未曾有过任何的感受。
然而他还是感觉到了些不对劲,他的头扬起,眼神微动,走了进去。
陈知站在门外,没有跟进去。
屋内的灯亮了起来,任何事物都分外清晰,包括那根斜放在床边的木杖、床上浸染了一片的鲜红颜色,还有那鲜红中安静永远沉睡的少女!
圣子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幕,他愣了愣,有些疑问,有些困惑,随后他往前走去,在床前蹲了下去。
他凝望着双目紧闭的少女,伸出手掌轻轻抚上小雨的眼角。
苍白、冰冷。
他愕然,然后又注意到了与以往不一样的东西。
笑容。
小雨脸上从不曾消逝的笑容在沉睡中终是消散了。
圣子终于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小雨死了!
不管圣子对于死亡的认知是如何,陈知看到圣子蹲着的身子忽然站了起来,他知道,圣子了解了,小雨死了。
忽地,陈知双目收缩,他的心脏骤然一紧,一种恐怖的危险出现在他的直觉里,他的真气涌动在体内,而后骤然暴退!
没有任何预兆的,站立起来的圣子,在陈知暴退的那一刻,无数的光芒从他的身体里爆射而出!
暴退出行宫的陈知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完全的淹没在了这片光芒之中。
只是一瞬间,由圣子行宫开始,光芒瞬间向着创世城的每条巷道、每个角落散去。
只是眨眼间,整个创世城,白了!
宛若圣光降临一般。
创世城内的民众颤栗的跪倒在光中,没有丝毫的抵抗。
圣山之上,先知站在山顶看着山下涌动的白芒,他的目光深邃而高远。
陈知被淹没在了圣光之中,他的意识十分清晰,但身体却无法移动,体内深藏起来的真气在陈知的身体每个角落里狂暴的涌动、冲撞。
陈知能够感受到,在这光芒里,有可怕而极其细微的东西在往他的身体涌来,想要钻入他的血肉、脏腑。
他体内的真气再不受他的控制,仿佛遇上了生死大敌一般,汹涌的在陈知体内奔腾。
噗!体内真气狂暴而强大的冲击让陈知凸吐出一口鲜血,然而他并不慌乱,神色冷冽着,他感受到那些光中那些极其细微、妄图穿破他皮肤的事物,直觉告诉他,这种东西十分危险,并且,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的记忆里,涌现出先知曾经将手放在他头顶的画面。
狂暴的真气将那些光中的事物暂时阻挡在了外面,陈知忽然想起那日圣光降临时挡在他身前的李子,他的目光落在了手腕上的手表。
此时的境遇比不了那时圣光降临的场面,但对于陈知而言,确同样恐怖。
忽然,陈知的体内有了些许异动,他的目光瞬间从手腕上收了回来,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在他的感知中,有一股他从未发现过的细流钻开了他的血管,释放出一些气息,向着陈知的血肉外涌动。
原本被陈知的真气限制无法进入陈知体内的细微事物仿佛被这道气息勾引,忽然更加汹涌的向陈知涌来!
这是!
陈知的双目冷意肆虐!
是的,在那日他昏迷了三日的时间里,先知果然在他的体内放入了什么东西!
陈知体内狂暴的真气向这股细流涌去,然而也只是堪堪阻滞了些细流涌出的步伐,却根本无法将其清除!
细流蔓延过的地方,陈知身体内的血肉飞快的腐朽碎烂!
光芒中,陈知完全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他的脑海中,无数的想法飞快的闪过,最终再次将目光汇聚到了他手中的手表之上,然而他的身体却根本无法移动!
他体内一半的血肉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碎烂,他的意识已几乎快要沉睡,然而白色的光芒还未消,狂暴的真气涌动到体外,也只能驱散些许的光芒,但依然无法切断那细流与那光中细微事物的联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知知道自己将要死去。
是的,他将死去。
在曾经的那个世界里,他的手上曾经沾染了很多人的鲜血,结束过很多人的生命,也曾经历过无数濒临死亡的时刻,然而没有任何一刻如此刻这般的临近死亡,他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来自地狱油锅中伸出的手向他拉来。
然而即便是已经到了这一刻,他也并不想死去,是的,不管如何,他不能死!
艰难的咬住自己的舌尖,猩甜的味道令他的意识稍稍清晰,他努力的控制住真气,将真气涌向手腕上的手表处!
哼!
因为还未到能够自如操纵体外真气的境界,陈知的手腕骨在这一刻被自己的真气打的直接断裂,剧烈的疼痛涌入他的脑海,然而他的脸色却依然没有变化。
在生死之间,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无法控制的真气裂了他自己的腕骨,同时也触碰到了手表。
强大的真气轰在手表之上,一道透明的屏障出现在了手表四周,手表上,一堆奇怪而神秘的代码出现,紧接着,这个透明的光罩扩展开来,将陈知整个包裹了起来。
光芒被完全的阻隔在了外面,陈知体内的那道细流仿若失去了牵引,停滞了下来,而后又在陈知的感知之中消失......
光罩之内,陈知跪倒在地,口中鲜血喷出,甚至其中还带着些碎裂的血肉。
他的腕骨也无力的垂着,看起来很是凄惨,但陈知知道,他不会死了。
光罩里,那个手表亮起来时,一道语音透过那个手表传入了陈知的耳中。
那个熟悉了六年的声音,依然显得玩味而带着讥讽。
“哈,知娃儿啊知娃儿~真没用啊。”
莫老头的声音在光罩里回响,甚至有些环绕的效果,显然是故意的。
陈知跪地,嘴角抽了抽,默然不语。
显然,莫老头很清楚以陈知的个性在遇到需要依靠手表却不会操作时将会做的事情,而陈知也知道莫老头会给自己留的后路。
这是一种难言的默契。
然而陈知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无论如何。
在休息了片刻后,他的体力渐渐恢复,光芒渐渐散去,光罩也随之不见。
陈知站起身,看向行宫处,在渐渐散去的光芒中,圣子抱着永远沉睡的少女出现在陈知的眼前。
陈知默然,他擦干嘴角的鲜血,无言让开路,看着圣子向圣山之上走去。
光芒散去,圣子抱着小雨,走上了圣山。
天空,开始下雨。
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