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她望着他，泪声相问。
他沉默了许久，一声叹息，一声沉重。
“长宁，你我，相见不如不见，再见不过是伤别。”
他很清楚，他们如若再见，已是秦燕交战之际。
各为其主，各为其国，只能任战场上的风沙撕扯他们的爱，那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他将袖中的金簪轻轻别在了她的发髻，当年珍藏，现在送她珍重。
那夜，她急着出府，金簪从她的包袱中落了出来，他拾起；而现在，她要走，他便以金簪相送，一如当年相赠般情深，也一如当年那般哀伤。
“再也不见。”
长宁默默地念叨着这四个字，只觉得如四刀狠狠地在她心上刮过，是她不能承受的痛。
再也不见他吗？
为什么，她的心会那么痛！
“那如果，我不走了呢？”
这一刹那，确实就有这样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过她的脑海，她不走了，管它将要面临的是什么，管等待她的是危险还是牢狱，她都不在乎了。
只要他还在，还在她的眼前，她就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了。
长宁不知道，这个想法只是她的一时冲动，还是她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这样一个声音。
留下，为他。
窦冲愣住了，彻底地愣住了，好像一切都在寒风中静止了。
就只有，她那一句，“那如果，我不走了呢”，回荡在他的耳边。
莫说如果，别说以后，哪怕现在只是她随口说说哄骗他的话，他窦冲都信了，都觉得值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见窦冲半天没有说话，长宁不禁问道。
是长安现在时局太乱了，她不能留下吗？
还是她留下，就连身为堂堂左将军的他，也护不住她了。
但是，这些，她现在都不怕。
乱世就如不定的风雨，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难道不应该趁他还在，趁彼此相爱，好好珍惜现在的每一刻吗？
就好比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比她活了这二十多年还要珍贵。
窦冲深深地望着她，慢慢地说出了八个字。
“长安，不适合你。”
“走吧。”
长宁，走吧，头也别回地离开这里吧。
每一个字，都让他心如刀割，握着心爱的人的手，却只能放开，这种感觉，真的让他很痛。
如果秦国如常，长安如常，就算她不说要留下，他窦冲，也怎么都不可能放她走。
但是，天已经变了，大乱将至，祸夕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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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犹豫，是吗!”
从窦冲此时的神情中，邓景知道，他心软了，的的确确地心软了，真不像他。
“她不该被牵扯进来的。”
窦冲望着前面越来越聚拢的火光，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里的那个地方，那么暗那么暗，暗得他都快要迷失了方向。
长安那么大，出城的路那么长，她，真的能安然离开吗？
“她从来就在其中，你，也永远不可能独善其身！”
“你是秦国的将军，而他们，等我将所有的证据呈报陛下，他们就是明日的反贼。对待敌人，你从来都是杀伐果决的！”
“窦冲，你很清楚，今夜要么将旧燕连根拔起，要么明日就等着天下大乱。”
“不管她是屈突长宁，还是任何人，你都不能放他们走，因为你放走的每一个人，都将会成为秦国的敌人。窦冲，你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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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景，我窦冲做的决定，自有我窦冲一人来承担。
“你让我走？”
为什么，为什么，过去整整九年，她要死要活，他都不肯放她走。
为什么现在，她义无反顾地要留下，他偏偏却要赶她走！
“窦冲，我要留下的勇气，可能就只有这一次，你还确定要让我走吗？”
她抬头望着他，已有心碎着问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刺眼的火光一下从巷口兀突地照进来，窦冲心中一惊，他知道，是巡查的秦军发现了这里。
不行，不能再等了。
见她又落泪了，窦冲心中纵有万般不舍，此时却也只能一下狠了心肠。
“你要么走，要么被我抓回去！”
“还不走吗!”
窦冲一把推开了她，语气如冰般强硬，他知道，她的不舍，只有用他的狠心，来挥剑斩下，方能解了她的锁。
“窦冲！”
长宁被他推得身子一痛，都还没反应过来，刚想再去握住他的手，却又被他一把甩开。
“听不见我说的吗！我让你走！”
他将为她准备的包袱一下扔给了她，那里有御寒的棉衣，还有足够的盘缠，还有，他现在丢在雪地里的，出城的令牌。
“你不走，只会继续拖累我，影响我的大好仕途！”
拖累他？影响他的大好仕途？
原来刚才的温柔都是假的，现在他才说出了真心话吗！
“我……”
“你什么你，你留下，就能改变你燕国人的身份了？”
“你留下，对我窦冲而言，只是一个麻烦。”
这些话，说得窦冲自己心里都痛。
是啊，她是怎么都改变不了她是燕国人的身份。
是啊，他要是把仕途看得不重，又怎么会去娶邓羌的女儿邓仪呢！
是啊，她这个乱党之妹，只会是他仕途上升中的麻烦。
长宁啊长宁，是你太天真了，妄想这古代的男子，还能有一往情深。
她那一句要留下的勇气，可能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一个听过便过的笑话罢了。
“好，我走！”
长宁慢慢捡起了地上的令牌，雪的冰凉触及她的指尖，就好像她此时冰冷的心一样。
“你选你的仕途，而我走我的路。”
她没有再回头望，而是径直往前走了。泪一滴滴，滴在雪地里，就好像她此时踏在雪中的步，那么沉重。
她多么希望，他能改变主意，在她的下一步，就能喊住她。
福兮也好，祸兮也好，她多么希望，他现在能有和她一样的勇气，一起去面对。
但是，他终于还是把功名利禄，放在了她的前面。
窦冲，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
你真的，不打算挽留了吗？
我还在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