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小仙刚开始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只觉得胸口一凉,火热的灼烧感便如燎原般席卷了整个伤口。被枪击中的痛感像是突然找到了倾泄口,瞬间爆发,让她的身体止不住得颤抖。
痛。
好痛。
比她当初被猎人在背部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时还要难熬。或许这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更多的是来自于内心的乏力。
瑶小仙唇色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只见那胸口处赫然是被枪击中后留下的血洞,翻卷的血肉内滋滋的冒出鲜血,伤势格外恐怖。
“蒋昱……”
瑶小仙捂住胸口,颤抖的叫出了蒋昱的名字。他还是那么冷静,开枪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吗,她喜欢的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啊。
其实就算以她现在的伤势,若想杀死一个普通的人类,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可就算如此,她也无论如何都不想伤害他,哪怕,他想要自己的命。
体内的妖丹似乎也受到了重创,灼烧着她的奇经八脉,她努力想要压制这股暴涨的妖力,却发现它越来越难以控制。照这样下去就算蒋昱不再出手,她也很快就会现出原形。必须……必须要找个人做替身。活人不成,上了活人的身会使他们精气流失,只能去找死尸,而且必须是刚死不久的尸体。
冷汗逐渐浸透了衣裳,尖锐的疼痛如同巨锤砸向她的胸口。瑶小仙身形一晃,重重的跪倒在地上。
蒋昱表情一变,扔下了枪向前快走两步。亲手对自己喜欢的人开枪,他内心也是痛苦难当,仿佛那一枪是击中到自己的身上。然而,阿彪临死前凄厉的呐喊仍回荡在他的耳边,蒋昱还是生生的停下了脚步。
“我不是人类。”
瑶小仙忽然开口说道。她跪倒在地上,疼痛的摧残令她头晕目眩,可她的心境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明透彻过。
“你说什么?”蒋昱震惊的看着她。
猜测出她是妖物是一码事,听她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码事。此刻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在蒋昱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波浪。
瑶小仙倚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息,暂时适应了疼痛后的她稳住了身形,施法去压制暴动的妖丹。蒋昱眼睁睁的看着似乎已化成了实体的灵气,在她的周身环绕波动。在天地灵气源源不断的滋补下,瑶小仙的脸上褪去了稍许的苍白,微微红润起来。她缓慢的松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我本是在山野间活了三百多年的妖狐,半个月前因初遭雷劫而昏死在洞前。恰巧此时有一个猎人经过,他想用刀割下我的皮毛,就如同……”说到这里瑶小仙停顿了一下,声音不自觉有些哽咽,她忽然想起了父母惨死时的模样。
“切肤之痛让我及时清醒过来,我化成人形将他吓跑,也因此残留了半条性命。施法耗尽了我最后的气力,再次昏倒过去。不想后来又被另一伙人类捉去,也就是你口中的黄七。”
瑶小仙手扶着墙壁,颤抖着站了起来,剧烈的痛苦反而令她神色越来越平静,她看着蒋昱,澄澈的眼神染上了一层浓郁的阴影,不复过往。
“再次醒来时,我被送到了你的家中。虽屡屡遭受人类迫害,我却从未心生害你之意。本只想捉弄你几次就离去,却不想……我竟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你。魅香能够迷惑人心,女人无大碍,男人却会深陷其中伤到根本。我担心你承受不来,便不顾姐姐劝阻,赶回来救你。谁知……”
瑶小仙悲怆的笑了笑,眼泪缓缓流下,第一次感受到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原来,是这样的痛彻心扉。
“你既已知我来历,便不必再对我心生疑窦。我是妖怪,你要杀我也是无可厚非。毕竟人和妖不能和睦相处。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从今往后,我再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说完这些话,瑶小仙抬手拭去了眼泪,再次看向蒋昱时展露出如花般的笑靥,美得令人炫目。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了,她要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虽然相见的时日不多,可她是真得很喜欢他。
或许这就是话本里说的那样吧,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可是,喜欢一个人真得好累,她宁愿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他,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若能一梦千年,谁愿清醒着来这世上痛苦的走一遭呢。
“小仙!”????????????????????????????????????????
蒋昱被她的言语震惊到五内俱焚,忽然听到她说再不会相见,所思所想皆炸裂开来,碎成了无数片的粉末。他慌乱的想要伸出手阻止,然而她却仿佛极其不愿被他碰到一般,后退几步躲开了。
“永别。”
瑶小仙低垂下头,心字成灰。她默默凝聚灵气施法,一道白光从天降落,整个人原地化为了一屡青烟,消失不见了。
一阵呜咽的凉风吹过,百花逆风相迎,簌簌的吹落了一地。蔷薇花瓣缓缓飘落到一滩鲜血之上,掩盖住了那片血腥。除此以外,再也没有瑶小仙曾来过的痕迹。
蒋昱怔怔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大脑变成了一片空白。后悔的情绪如海啸般淹没了一切,他颤抖得捡起了那朵沾染了鲜血的花瓣,脑海中只剩下她说的那些话:
“却不想……我竟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你。”
喜欢……我?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不会……出现……
蒋昱崩溃的捧起一地颓靡的花瓣,仿佛这样就能抓住那一抹没能碰到过的衣角。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就可以留住你…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杀了你。所以才会在最后那一刻,将枪口从额头移到了别处。我只是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明明你害死了所有人,我却……还是发疯了一样爱着你。
你是人是妖又如何,想要我的命又如何,我只是想要留你在我的身边,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你回来好不好,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发誓再也不会伤害到你,只要你回来。
为什么人总是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蒋昱跪在她消失的地方,如同野兽一般嘶吼,滚烫的热泪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
狂风席卷大地,吹动了他单薄的衣裳和那一地遮遮掩掩的花瓣,一切都是如此的凄凉而孤独。
夜色渐深,蒋昱仍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望着那一滩鲜血,表情木然。
忽然,一阵旖旎魅惑的奇香缓缓弥漫过来,浓郁得令人头脑晕沉。蒋昱踉跄的站了起来,朦胧中似乎看到一婀娜身影从月色中款款而至。
“你是谁?”蒋昱头痛欲裂,周遭景致愈发看不清楚。
“公子,你不记得奴家了吗?”
容颜绝丽的少女漫步至蒋昱的身边,如玉皓白的脚腕系着小巧精致的铃铛,每走一步铃铛便清脆的叮咚作响,莫名让蒋昱感到似曾相识。少女轻轻地扶住了他摇晃的身体,软软的依靠在他的身上。
浓郁的铁锈腥味扑面而来,蒋昱心中一震,稍稍从那馥郁的香气中清醒过来。
这是血的气味,非常浓厚的甜腥鲜血。
如同毒蛇攀附在他身上嘶嘶吐芯,危险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蒋昱用尽全力推开了那女子。然而他很快连最后一丝的气力也消失了,身体一软摔倒在地上。恍惚间他听到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公子,时间到了,奴家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