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郁桑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位皮笑肉也不笑的人,自觉认栽,说:“就是半夜去厨房看见了,我想尝尝味,就偷偷拿了一小坛,今天才尝的……以后不会去偷喝酒了……”
她这句话说的带有些小孩子顽皮不懂事的意味儿,颇有些讨饶撒娇的意思。
“你可知这是什么酒?”宁宵帆问到。
“桃花酒?”喝起来有点桃花香。
宁宵帆又问:“可知酿酒的是谁?”
这郁桑还真不知道,心想这酒难道是什么名家酿的?喝起来不就是那样吗,没什么特别的呀。于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
宁王并也没有打算告诉她此酒是何人酿,而是又问她:“好喝吗?”
好喝吗?郁桑想这自然是不错的。但这人揪着这酒的问题不放,她觉得这道题的答案绝对不是“好喝”或是“不好喝”。
或许是郁桑思考的时间比刚刚长,宁宵帆心情更不好了,连带说话语气冷上几分:“我可曾说过,你该做好自己的本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应当清楚,我王府从来容不下偷鸡摸狗之人。”
郁桑也警觉的察觉到他的语气霎那间冷了几分,想解释但又不知如何解释,他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她确实是偷拿酒喝。不等郁桑说话,宁王便又开口说,他面色清冷,眸子像针一样投向郁桑,也针一般刺得郁桑心惊胆战,说出的话如寒冬的湖水浇醒她:
“你在王府,有王妃该有的待遇,日常生活上所需的不会亏待,同样的你也该做好自己的本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应当清楚,王府从不养闲人,不留品行不端之人,既入我王府,以王府为主,一切都该慎言慎行。”
不论报仇与否,一切麻烦事情不得牵连王府。
郁桑心中刹那间就冷下来了,近日来的悠闲表象突然就破了。
苏家之事本就不简单,宁王功高盖主,又是风口浪尖,话都说到这地步就摆明了他不会管苏家的摊子,更不允许宁王府被扯上麻烦。
可说到底,郁桑又何曾真的想过要借助他的力量,宁宵帆本身就深陷权谋,若与他绞到一起,能不能把苏家一案查清楚是一回事,查不清楚又陷到这权谋中就难以全身而退,这不是她想要。郁桑最终想要的就是和离书,苏家的事,说实在话她能不管就不管。
逍遥天地,煮酒赏梅,是她现在可遇也可求的。
许多事她看的很清楚。
她端正了姿态,对宁宵帆恭敬的说:“明白的。一切以王府为主,王爷教训的是,臣妾定会改正。”
“不会再犯?”
“不会再做偷鸡摸狗之事。”
“.....还有了?”
“注意仪态。”
“还有。”宁宵帆继续问
郁桑心中突然打了个转,道:“半夜不会到处乱跑。”
“为何?”
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郁桑心里嘀咕。
“夜里思绪多睡不着,晚上没什么人,安静得很,也走得自在些。”郁桑眼中有水光,装作柔弱的说。这事实是自己熟知了苏凤英的轻功后,每天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想飞檐走壁伴清风戏耍。
她想试探一下这个宁宵帆对待她的态度。
“睡不着?”宁宵帆微微皱眉问她。
郁桑的声音还有些哽咽:“嗯,一到夜里总是会想到我父亲母亲……...”
这是假话,自从来这的第一天起,她脑中原主的记忆就越来模糊,很多东西都记不清,关于生活上的小事的记忆直接就没有了,甚至苏家惨案当晚的画面也迷糊了。所以现在她不得不去多看些书,从书中了解这个世界,幸好文字方面没什么差别,就是有太多陌生的名词了。
如此说,就是想知道这眼前的人对苏凤英遭遇有没有一丝怜悯。
而宁王闻言,挑眉,对于她的话很是怀疑的,他还记得两天前老二汇报给他信息,讲到某人的呼噜声时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用老二的说法就是:从来没见人在亲人去世之后睡得如此心安理,更从来未听过一个女子的呼噜打如此酣畅。
从第一次见苏凤英就感觉不对劲,很反常。
苏家是名门世家,家中不可能无人教导,她生活常识少的出奇,苏家小姐也是手滑心慈,温润有礼出了名,绝非空传,而现在眼前的苏凤英却与传言大相庭径。
他看着眼前的人,并不打算拆穿,放缓语调说:“你整日无事,白日歇足,晚上自然睡不着,免不得想。既已认错,便要铭记,今日之事就此翻过。明日起,要是想出门就去吧,散散心也好。”
郁桑闻言心中欢喜,面上还是压着笑意,温顺柔弱的谢道:“多谢王爷体谅。”
“嗯,一切事宜管家会替你安排。以后晚上早睡,莫要闲走。”
郁桑对他微微弓腰:“臣妾记住了。”
宁宵帆轻甩开广袖,转身离开。
郁桑盯着宁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这才重重呼出口气,捡起地上的书,慢悠悠荡回房间。
她不觉得刚刚试探出什么。相反的,觉得呆在这王府突然压抑起来了。宁王喜怒不显于色,难以判断此人心性,未雨绸缪,她还是早些准备离开宁王府,离开帝都吧。
回西院的路上除了院里家仆打扮侍卫很少看见婢女,之前喜欢在西院边讲八卦的的那几个这几日就没见着影儿,不然她现在肯定是窝在哪片绿从中听墙角,而不会在这遇到宁王。
总之出门的日子毕竟提前了不少。
来日方长,万事还是谨慎些好,心急可吃不着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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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东院。
这边有个小池,池水初溶,反照着阳光,水面波光烁烁,时不时有咕咚声。
除了宁王没人能擅自进入。水气腾出,触光的一瞬化成雾气,池面一派氤氲。天回暖,这氛围确实叫人身子骨软绵绵的,容易泛春困。
池边上的小亭里,宁宵帆倚栏而坐,望着这水雾缭绕的池子,眼中浸透了波光。
新婚赐假十天是历朝历代的规矩,这已经第八天了,自从婚宴上闹了一通,全城都在传自己是个断袖,这些天有几个人来府上拜访,各自都揣着私心,他都回绝了,想来后日上朝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自古结姻就是发展势力的一种方法,他这次回来也猜到王上会给他配婚,只是这婚不好配,地位高有背景的女子配给他怕他权势长得太快,背景一般的也不好意思配给他怕折了他大将军的面。
前些年王上逮着机会就给他乱点鸳鸯谱,边疆乱着,他也就寻这“战乱未平,何以安家”的理由拒了几次。
镇守边疆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贤明远扬的宁王,全帝都武师排名第一…………这些头衔如今都是把双刃剑,时刻悬首。王上没到年关就把他从边疆上召回,这些年边疆安稳了不少,他回来到也不碍大事,王上传召曰回乡犒赏。
只是,回途中听到一些江湖道上的传言。他派人察探,大概是从中原地方起的,这谣言不过半月就遍布这玄灵大陆:
四眉笔重现。
在这玄灵大陆还是四分五裂的时候,这世上出了一个能者,名禹。此人有志,悲怜苍生,为了结束这混乱的时代,寻了远古遗物,神器四眉,药灵晚鹿,通天牌契,猛兽智逸。他拥有四大神物实力大增,不过一年便和统四方,还天下清平。
这人加冕为这玄灵大陆的王,自冠国号“摘”,传说在他登基当日,天色大变,天边有流火刷过,之后四大神物在众人眼中化了光飞散四方。
此后,关于这四大神物的故事不断被人讲起,记录,传阅,但终是沉浸在了时间的河,成了如今哄孩童的神话故事。
这样一个已经沉浸了时间的故事,如今泛起了涟漪再次被人讲起,不再从父母长辈温柔的口中说起,而是出于各种江湖人口中。
无风不起浪,扇风的扇的是小风掀的是吞吐一方的大浪,不少势力在暗中调查此情,江湖上闹出不少动静。他还未到达帝都,便听说苏家遭人报复,创办的阴镖局数日之间散盘,苏家上下不论主仆惨死府邸中。回到帝都后派人查探,得知这苏家二小姐苏凤英尽然没有遇害,但坊间有人传这二小姐受打击太大精神状态不好,终日恍惚。
苏家之时发生的太巧,不得不令人生疑。
苏家院内怨气重,又是初春,年刚过,这事闹的帝都里人心惶惶,最后办了好些场法事才将这怨气给压下了,安抚了百姓。
苏家祖上镇国,在帝都也是个显贵之族,是个香饽饽,如今日落西山,人人避之。
宁宵帆靠着栏杆轻笑一声,想起多日前那星运史的老头吹嘘自己的两撇胡子,在朝堂上有板有眼的说什么“近日紫云星暗淡,帝都西北方黑云扩散,吞噬这帝都的运势啊!”。王上高高在上,也是一本正经的说:“爱卿,可知有何解法。”
玄王沉迷星运,天下皆知。
那星运史说这黑云乃怨煞之气所成,长久不散易乱了帝都风水,坏了运势,此大刹之气应以大吉之气对之,方可解。以臣所见,如今在帝都内,有承大吉之气的人唯属宁将军。将军是大善之人天下皆知,镇守边疆,保卫我大玄国不受外族侵犯,又值青年,是有阳刚之旺,可以此阳刚之气压这阴煞之气,便可安这帝都运势。
“那,如何压法?”
宁宵帆耳边响起王上这句话。
“将军虽阳刚之气旺,但因在边疆杀伐也多,粘着一些煞气。臣建议,可阴阳调和,将军已过弱冠而未娶,此时若取一妙龄女子为妻,变承阴阳调和,方可为大吉。”星运史说
“为王上分忧,乃臣之幸事。臣如今已过弱冠之际,也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婚姻一事就如此定下。
满朝无人异议,皆是连连道喜,真假难辨。
玄国开祖曾立下法规,本国内除了王上,任何人都是一夫一妻之制,双方若有人逝去,或是合离才可再论嫁娶。这满朝文武都清楚,苏家势力已无,大将军取的只是一个温善的女子。
河海清宴,不过是糊在人们眼睛上的一层薄窗户纸。
起了风,点着火,就没了这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