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头一天上班来到办公室，见董成林在低头赶稿子，我瞅着他笑着问：“成林春节好！你材料弄咋样了？”
“春节这几天竟玩麻将了，也没动手。鲁哥你的呢？”董成林抬头问道。
“我不玩，放假呆家里难受，就把头一稿搂出来了。”
见董成林他们几个的材料还都没弄完，科长也没管我催要，就把稿子放进抽屉里。
“耿科长我有事去医院一趟。”
坐下来闲着没事儿喝着茶，我感觉头还是晕，看会儿报纸就请假起身下楼，蹬上自己的破自行车到县医院去看病。
“血压100—130，低压高一些，其它检查没见什么异常。”内科郝云成大夫放下听诊器告诉我说。
“那迷糊恶心是咋回事？”我有点疑惑不信。
“眩晕症，着急上火或感冒来的，不过没啥事儿，你回去买点霍香正气水喝上就好了。”郝大夫没给开药，他边收起血压计随口解释着。
听大夫说没大事，就觉得精神立马好多了。离开了医院已近中午要下班，回来骑在车上我突然想起了东辉转学的烦心事儿，就顺路去了实验小学李金贵校长家。
这孩子在第三小学本来挺好的，上学这三年一直都在当班长。班主任老师曹玉洁是个从东岗乡调进城的高级教师，教育上早就风言风语说她在张国治局长那很受宠。
随着她这特级教师的名气越来越大，近来曹的校外教学活动非常多。可她一走就把班级全扔给了东辉，日子久了，为帮老师管纪律和学习的事，儿子就与班里的淘气包子高家双胞胎兄弟产生了矛盾。
去年寒假前一天晚上放学，儿子被这哥俩堵在校门口给好一顿打，东辉找老师评理，可曹还向着那哥俩说话，孩子一肚子委屈哭着回家诉苦。
听说打人孩子的爸爸是城郊村大队书记，总用马车进城给曹老师家送柴火。我想就是因为他两家处得好曹老师才这样袒护高家兄弟的，她为一点小利而放弃为师的公正，这让我愤愤不平。
觉得这是当老师的起码道德修养问题，尤其她一个全县出了名的特级教师，更应该感到这是一种耻辱。
“曹老师你这样处理鲁东辉被打的事不应该啊？”第二天就气愤地去学校找曹说理。
她瞅瞅我，一脸蛮横毫不讲理：“别说没用的，你孩子在我这儿就得服从管理。”
“曹老师你还讲不讲道理？我儿子可是因为帮助你维护班里纪律挨打的啊！”我也没客气，冲着她把一肚子火全发泄出来了。
“那你把孩子领回去找讲理地方念书去吧？我教不了他！”
吵了半天也不顶用，气得我去校长室理论：“校长你给评评理，曹玉洁老师咋这个德行，她哪里够特级教师呀？”
新来的孙万才校长知道曹和张局长的暧昧关系，怕得罪她惹局长不快，吞吞吐吐地说：“你和曹老师怎不商量着来呢，这样吵架，你孩子在她班里还呆不呆了？”
“他这样教育孩子怎么能为人师表呢？你当校长就不应该袒护他。”听校长如此表态，更让我生了一肚子气。
此事虽说已过去了，可曹老师小肚鸡肠，见了东辉总是耿耿于怀，在班里三天两头总找别扭拿话磕打他，弄得孩子在班里抬不起头来。我怕这样下去常了会影响孩子的学习，尤其是担心因曹老师的歧视，给东辉带来心理上的阴影，会造成心灵上的创伤，害了儿子一生。所以急得没着没落的，一直在琢磨给孩子换个学校。
可春节前后始终没精力顾上这件事，眼瞅着学校就要开学了，我想再找找李校长，看能不能转到实验去？
李校长家五六间砖瓦房，窗前几米远的院子用铁栅栏围着，门前临着巷子里的小道，就在家东边不远的胡同里，进了门正赶上他刚下班回来。
“听说你又调组织部去了？”见我过来，校长快步跨出屋门迎在院子里，他嘴里露出金牙微笑着问道。
我急忙回应说：“我是年前刚过去的，李校长你过年好吧？”
“组织部可是重要部门，你去了觉得怎么样？”进屋来坐沙发上，校长边倒水边问道。
“咱们教育出来的人，一起步就晚，到哪就象伺候人的小媳妇似的呗，我看在哪里都差不多。”
“鲁强你这是谦虚，组织部那地方可不是随便就去的，干几年出来当不上局长，起码也混个乡镇党高官干干。”
寒喧了几句我觉得话应该转到正题上了：“孩子上学遇上了点挠头的事，想前想后实在没辙了，只好硬着头皮来给你添麻烦。”
“啥事鲁强你就说，你在教育时咱可是多年的老哥们了。”
我就把儿子的事前前后后跟李校长学了一遍，之后恳切地说：“你说这种情况下孩子在那也没法呆了，想转到你们实验来，李校长你看在咱俩老交情的面上，这回可一定得帮我这个忙啊！”
李金贵喝了口茶，放下杯子沉思了片刻，抬起头说：“这样吧？过几天就开学了，校里的几个三年班都六十多人，到处是人满为患，我尽量给你安排一下。如果能行，开学就让孩子过来吧？”
“哎呀，李校长你可去掉了我心头的这块大病，真是太感谢了！”我喜出望外，都不知如何言谢了。
“不要说谢鲁强，上次孩子没来是我实在有难处，这回争取给你安排了。”
告别李校长回来，我觉得这事办得太容易了。回想起刚进城那年安排孩子去实验被他拒之门外的事，本来心里还胆突的呢，没想到这次李校长的态度真给了自己很大一个意外。
第二天上班，耿科长要去了我起草的县委对先进党组织和模范党员的表彰决定，他瞟了一眼就撕碎扔进了桌下的废纸篓里。
“啊！科长我的材料不能用吗？”见此令我大吃一惊，不由问道。
“不是鲁强，我这有现成的。”
见我很吃惊，他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去年县委的表彰决定，操起笔筒里的铅笔，把原件上的落款日期改成了：“一九九二年三月十八日。”
“耿科长你这是？”看到眼前的一切我才如梦方醒。
“拿去吧？你把它抄写下来就成了。”耿福泉抬头瞅着我，一脸自信。
接过表彰决定我没有吭声，觉得这明摆着他是埋汰人，有一股发自内心的火气在胸膛里膨胀着，之中还夹杂着屈辱和埋怨。
“我费了很大心血写的东西，怎么这样就给糟蹋了呢？既然想这样做，为何还让我费这么大劲去写它，你直接拿出来改一下日期不就完了吗？简直不尊重人，你这就是拿我的辛苦劳动当儿戏。”
几天后晚上下班，我知道李校长爱喝酒，手拎几瓶白酒去了他家里。觉得安排东辉转学的事应该感谢人家，多少表示一下心意。而且眼瞅着就快开学了，得督促他快点把此事定下来。
“明天才是十五，春节还没算过去，给你拜个晚年吧？”我说着把酒递过去给他。
李校长觉得不好意思，接过酒嘴里还嚷嚷着：“您这是干啥呢，你说咱们哥俩儿之间还用得着这个吗？”
“过了十五就该开学了，李校长孩子上学的事能定下来不？”
“后天开学你就送孩子过来吧？我给你安排一个好班级，不过课桌椅得你自己准备，我们学校里转学的都自带。”校长一脸抱歉地告诉我说。
“没问题，我自己买课桌！”听他这一说，我十分高兴。知道实验小学都是单人桌椅，可不知在哪能买到。
“得去哪里弄，县里哪里有卖你们学校桌凳的？”
“县教师进修学校前些日子进一批，一套二百左右，你去那儿看看吧？”
三月一日把东辉送去实验上学，我心中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觉得让曹玉洁这么一闹，坏事倒变成了好事，要不然儿子咋能来到全县最好的实验小学呢？
县教师进修学校的桌椅已售完，我与县人事局工作的高中同学程峰在县商业大楼花一百五十元各买了套桌椅，他儿子程宇明也转学到这里，与东辉在同一个班。
“儿子转学的事这回李校长咋这么痛快？”见儿子去实验了，翠花瞅着我笑着问。
我摇摇头：“你说人家李校长啥事能用得着咱们？我也觉得这事很奇怪呢。”
就觉得自己在组织部就是个小科员，一天干得是低三下四伺候人的活，连单位里那个开车的李小胡子还都不如呢。因为人家天天开车拉着杨部长应该也算是领导身边的人，人本是情感动物，遇上有事说句话部长哪会不给面子的？
几天后耿福泉科长晚上在家里请客，主管副部长张国志应邀出席，全科四个人都在座。科长媳妇徐晴在财政局工作，她勤快麻利不说，还做一手好菜，大家坐下来刚说一会儿话，桌上就菜齐开了席。
“你们几个为筹备县委这个会儿，年前年后都没少挨累，我今晚放开了陪大伙儿喝点，给你们放松一下。”国志部长向来很会激励下属的积极性，酒量大又特别擅长劝酒。他脑袋生来就特别大，出口成章语出惊人。
耿福泉听领导要放开量喝，马上笑着说：“难得领导有兴致，张部长这么体贴咱们，今晚谁也别留量，一定来个不醉不休！”
部长满脸微笑，用手捋着长长前额顶上稀疏的几缕头发，上桌就开始鼓动开了：“虽福泉科长请客，本领导今天搞个特殊，这头三杯我先提酒。来，大伙都满上，咱一口干了！”
尽管我不能喝多少酒，可部长说到了这份儿上，不敢耍滑待慢，也跟着端杯一饮而尽，他连干三杯，这可让我心跳脸红有点招架不住了。
“这顿饭没别的意思，就觉得过去的一年里，国志部长和在坐的各位对我工作没少支持，表示非常感激吧？来我敬大家一杯！”平素一脸正统的耿科长，今晚脸上也多少带些笑容。
酒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接下来科长的爱人又上桌敬了三杯，眼瞅着是人人都得这样跟着提酒了。这可让不担酒的我和董成林俩人有点抗不住，他用胳膊肘儿偷偷触了下我，示意我赶快出面说话。
我瞅了他一眼，急忙向张部长求救道：“国志部长，我和成林俩一样，都是在科里干点活还行，论酒量咋也上不去了，再往下喝可就挺不住的。”
部长笑着打趣儿道：“你说酒不喝透了能出活吗？来，鲁强你满上，咱俩干一个。”
觉得一桌子人领导要单独和自己喝酒，我有点受宠若惊，赶紧端起杯陪着一饮而尽。“部长，鲁强不能喝酒让您见笑了。”
“你交上来高洪儒的稿子我看过了，果然是把手，材料写得相当不错，连占祥部长也非常看好。”张部长撂下杯，突然说出让我意外惊喜的事来。
心里一高兴，我赶忙给部长斟满酒：“谢谢领导的欣赏！鲁强回敬一杯。”
“咱们大伙共同举杯陪鲁强敬酒！”耿科长突然大声起哄说。
张副部长笑了笑，端起杯一干而尽，瞅着我慢条斯理地表扬说：“应该说过来后你的工作一直很踏实，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鲁强你别辜负了占祥部长的期望，以后要再接再厉，把工作干得更出色。”
“谢谢领导的鼓励！我刚来业务不熟吃点苦是应该的，今后还是要请领导多批评帮助，本人也得向在坐的各位多学习，争取早日进入状态，完成好工作。”
虽说我是对这个材料觉得很满意，不过文章的好坏向来都是一个人一种说法，当初上交稿件时多少还有一些担心，怕过不了关让单位里人笑话。张部长的一番话给了我意外惊喜，我这颗悬着的心到此才完全放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