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会结束,我领着纪检督查人员检查各科所队的内务情况。来到经侦科办公室,遇到了正在被做询问笔录的何喜民,感觉很吃惊:“二哥你咋到这来了呢?”
“凤春科长他们找我过来,跟我有点事。”二哥是个特要脸面的红脖汉,他见到我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回答说。
唐凤春怕我误会,忙凑过来笑着解释:“政委,查何经理的帐是张局定的,他们安装公司有笔资金涉嫌违规,让我们科介入调查一下。”
“那你们继续调查吧?我还要跑跑城里的三个派出所去。”我觉得既然是张局长主张的,自己做为抓政工的副职,就得回避着点,不能插手干涉。
也知道何经理是个正义大度,不贪小,不爱财的人,不可能有太大的事儿。就转过头嘱咐他说:“二哥,这事儿你要正确面对,别有啥顾虑,好好配合凤春办案,一定把问题说清楚了。”
何二哥当过兵,总习惯于把职务说得很准确,用手抹了一下嘴唇,尴尬着脸说:“鲁副政委你放心吧?我没往家里拿一分钱,自己心里有底。”
城内的派出所跑完了已是中午,换了便装从办公室出来。我惦记着何二哥的事,就径直推门进了经侦科,见人都下班走了。这七八个人办公的大屋子,只剩下女警孙艳和何喜民两个人,就问她:“怎么没回去吃饭,一上午案子还没办完吗?”
“事情还没全部弄清楚,要是何经理回去怕贪上什么嫌疑,唐科长就没让他回去。”孙艳冲我笑呵呵地解释道。
“那你俩中午吃饭怎么办?”我觉得二哥挨饿是小事,他是个最讲脸面的人,这象犯人似的被留置在公安局,再吃不上午饭,此刻心里肯定不舒服。
“我现在吃两顿饭,中午不吃也不饿。”二哥觉得很没面子,他抢先表白道。
孙艳随后告诉:“科里人一会给送饭来,让何经理跟我一起吃口得了。”
回家的路上我心情很沉,何二哥为人特别抗上,嘴巴厉害在县城有名,就连农电局长也得让着他三分。虽说他脾气暴躁,说话不容人,尽管大家都背后称其为“何大骂”,可他为人正直,是个热心肠,无论谁遇上困难他都积极出面帮助,在小县城里交朋好友那就更不用提了,就连县高官房育良都得敬重他三分。所以在人们心目中,他这个“大骂”的外号是褒扬,而不是贬义。
今天他被关到公安局里,估计不是哪里冒犯谁了被举报,就是经侦科缺钱花,想从他这个小公司里榨出点油水来。这辈子二哥哪受过这个屈,我想结案回去后他半个月都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的。
晚饭后局里在城内搞个打击黄赌毒的秘密统一行动,突击检查娱乐场所和宾馆洗浴。领人检查结束后,我从第三派出所回到局里已午夜11点了。见经侦科屋里的灯还亮着,知道这是人还没下班呢。进屋二哥仍留在这里没让回家,他正在那与查帐的民警默默相持着呢,几个人谁都不言语。
“这么晚了,人怎么还没放回去?”我疑惑地问唐凤春。
唐科长满脸难色地告诉说:“政委是这样,从帐面上反映有5300块钱让他转走了。出纳员说是给职工交了电话费,可何经理就是不配合,此事弄不清今晚就不能让他回去了。”
“如果这笔钱他认可的话,你们打算如何处理?”我跟着问。
唐凤春尴尬地瞅瞅我,笑着说:“何经理大小也算个企业的头头,只要他们安装工司缴上来这笔钱,我们就放人。”
听此话让我明白了,原来是在逼这笔钱呢。二哥好面子,给职工发的福利怎么能再收回来呢?按他的性格这钱只能自己掏腰包了。他弟弟何树民是运输公司经理,很有钱,打个电话不就送来了吗?知道他这是爱面子,怕丢人,自己硬撑着呢。
“二哥这笔钱我给你张罗交上吧?你要是今晚不回家我嫂子得多着急啊!”我知道这样抗着,事也挺不过去,就瞅着他征求意见说。
“炒豆大伙吃,炸锅我一个人的事儿,就觉得这事憋屈,二哥倒不是心疼往外拿这点钱的事儿。”听我这么一劝,二哥无奈地说。
“我这就回去凑钱去,为这两钱呆在这儿不值,二哥你可快点出去吧?”我进一步劝说道。
他寻思了片刻,抬头瞅着我又说道:“这笔钱兄弟你先给我垫上吧?怕你二嫂担心,没敢告诉她我在这儿;树民那头这几天又赶上出门儿了,人没在家。”
我火急火燎赶回家,翠花一听要要拿钱,一脸无奈地告诉道:“钱不都给俩孩子上学拿走了吗?我手头仅剩下三千了。”
我知道局里的哥们常大刚与何树民最要好,就打电话约他凑钱。没一会儿大刚就揣钱骑着摩托车上来了。俩人一起到局里交了款。等把何二哥领出来,就已经是半夜了。
“何二哥,那啥咱仨去吃烧烤,老弟给你压压惊。”常大刚很讲究,他知道我的经济状况不好,主动花钱请客。
午夜里,大街上静悄悄的,早就没了行人,此时就连个过路出租车也打不到的。从局大门出来,三人就步行去了西环路上的屈大峰烧烤店。这里最后一桌客人刚离去,服务员正收拾桌上的碗筷,她们准备关门要休息。
“小老乡来了啊!快坐,快坐鲁政委。”屈大峰的父亲——退休老民警屈星见我领人进门来了,非常热情地打招呼道。说着,他赶紧吩咐人摆桌倒茶上菜。
“二哥你别上火,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关公还有夜走麦城的时候呢,这点小事算个啥?”烤肉串端上来,看着沉闷的何喜民我端起酒杯劝道。
“现在财政不给钱,局里又给下这么多的罚款指标。科里怕完不成任务,这不到处琢磨钱呢吗。”常大刚是经侦的指导员,放下手中的杯子抱怨着说。
“谢谢两位兄弟呀,真是患难见真情!我们局那些王八犊子都他妈躲得远远的,一个也不上亮子,真太气死我了。”何二哥举杯敬酒,瞅着我愤愤地说。
我知道县财政穷,局里办案经费都得靠罚没款自行解决。所以瞅着他就特别内疚:“二哥实在对不住了,兄弟虽说是个副政委,可查你帐的事我实在不好插手干预。”
“鲁副政委这事你也别多想,二哥理解你的处境。来,患难见真情,我敬你俩一杯。”何经理说着,他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谢谢二哥!咱哥仨今晚高兴,多喝点?”瞅着他笑了笑,我也抬手干了大半杯酒。
最终何经理把脸喝得通红,他酒沾多了,送他回家的路上一遍遍嚷嚷道:“鲁副政委,大刚,够哥们,你俩我这辈子交定了!”
看着眼前的二哥,想想以前他对自己的不薄,滴水之恩应涌泉相报,就感觉今晚自己做了件让人刮目相看的义气事儿,心里特别高兴和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