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上午古部长张政委去松江军分区参加年度转业工作会议。虽说上次吴主任的话曾引起了自己的不悦,可是我心中还是怀着一种希望,觉得这次罗政委肯定兑现承诺,自己马上就能进正团,心急地企盼着他俩散会能带回来好消息。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古部长下午回来一脸无奈地告诉我说:“分区决定你和张政委一起转业了,今年转业的还有祖凤春,高文玉,吕峰,石善文。”
“啊!分区这不是捉弄人吗?怎能言而无信呢。”晴天一声霹雳,这个结果实在出乎自己意料,怎么也无法接受,一下就瘫坐在了桌子上。
我就象刚才还兴高采烈地站在高高的山峰上,举目远眺,正在信心满怀地瞻望着自己的美好前程,猛然被人从背后一脚踢下悬崖,堕入了万丈深渊一样,可以说这一跤跌得我粉身碎骨了。
古部长见我无法接受,他如做了错事一样,满脸内疚地说:“罗政委说你年龄太大,我那么跟他请求也没能留住你。鲁强你想开点吧?留下来也顶多干两年,莫不如趁年轻早做打算。”
“古部长,说心里话这些年我跟你在一起工作非常顺心,已经产生了依赖,换个单位可就难说了。”
“咱十二个干部这次走了一半,往下我这部长也难当了啊!”
“分区太没人性了,这简直就是拉完磨杀驴!”我嘴里叨咕着,就感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子瘫坐在椅子上,傻呆呆地望着古部长。
古部长瞅瞅我,开口安慰道:“面对现实吧鲁强,这次出去省里安置政策好,也许并不是件坏事呢。”
“部长,一切对我来说已都无所谓了。”
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仕途,就如午后的太阳,辉煌的顶点已经过去,马上会走下坡路,接着会渐渐滑向黄昏,最后如残阳一样无可奈何西落去。这些年的苦苦奋斗,好不容易熬上婆婆了,知道这一转业到地方,又得让人当小媳妇使,被呼来唤去的。
想想自己这一转业,住房待遇也跟着泡汤了,心里特别委屈地说:“上次吴主任来不是还答应等县里把房子给解决完,再考虑转业的事吗,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
“我一直以为咱们这个小县城,外地团职干部没人稀来呢。提职的事自然就是你的。”古部长一脸婉惜。
“七月份罗政委领家属来那趟,他都答应我提政委的事儿了。”气愤之中,我不得不把那件事说给古部长听。
“鲁强你傻啊!这事怎么不早跟我说呢,这不明摆着是点你的,让给他上钱呢吗?”听到还有这码子事,古部长一拍大腿惋惜道。他停了一下,又补充说:“那老罗头今年就该退休的,临下来前想划拉点钱,可你却没买他的帐,这能不让你转业吗?”
“我一点都没往这上面想啊!部长你也清楚,就是知道了,家里也实在拿不出这笔钱来的。”听了部长的话令我番然醒悟。
古部长遗憾道:“我要是早知道有这事儿,部里给你拿两万块钱送上去,这事不板上钉钉吗?那肯定是妥妥的了,要是咱俩继续搭班子你说那该有多好啊!”
“部长你知道我为人,这么大一笔钱,我这点工资,何时能还清?”觉得就是提职了,除欠下一屁股债外,也不会再捞到什么好处。
回到家里一说我要转业,翠花先是一愣,沉默了片刻她劝说道:“鲁强我早就看明白了,反正你提上正团也不会给家里捞到半点好处的,转业就转业吧?找个消停单位咱养老得了。”
“媳妇我哪是能闲得住的人啊!再说了养老这才多大岁数呀?”
乡下的两个妹夫听说我马上转业了,李国良和曲洪武怀里揣着钱登门来劝我:“大哥,这年头想当官你不送礼不行啊!你看看人家李贵民,就靠这一手,由当年乡下的一个小民办教师,现在进了城不说,还变摇身成了县七中校长。”
“谢谢你俩的好意!把钱带回去吧?我觉得用不着。”
“不行啊大哥!”
“啥不行?你大哥我从地垅沟里爬出来一步步混到现在,每升迁一步都是凭本事说话吗?送礼我嫌磕碜!”
“现在可不象头几年了,大哥世道变了啊!这样你得吃大亏的。”
晚上回来怎么也睡不着了。军令如山倒,事已成为定局,自己只能去接受,去适应。觉得从哲学上讲,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任何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如果当上这个政委,自己这样的性格,主持正直一心为了工作的,不可能忍心去捞昧心钱,照样还是个穷光蛋。
再者说,我这年龄提上正团,也干不了几年了,就是当上了政委,一两年后也得转业。还不是去人大政协,到时候也就是给你个副县级头衔,大会小会的,总坐在主席台上当个陪会的领导,那也没啥意思。既然部队不养老,莫不如早点回地方去发展。
如果现在转业,听说今年安置有政策,可以进公检法机关。真要是能到县公安局或检察院干点具体事儿,为社会彰显正义,去实现自己真正的人生追求,这不正是我多年所梦寐以求的吗?这样一想,感觉坏事却倒变成好事了,我的心也就跟着渐渐平静了下来。
第二天程野找来部里说:“孩子当兵的事儿又整妥了,找你帮着给办个手续。”
“谁给办的,去哪个部队呀?”我很纳闷地问。
“就是你们屯那个曲书记在嫩江给找的人,去省武警总队。”
“那祝贺你老同学!”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实话这种事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不由让我也跟着他高兴起来。
程野佩服地说:“这曲书记神通广大呀,孩子的事这次多亏他了。”
“小时候曲世贵曾是和我一起玩过的屯中大孩子,当年是老书记李明春把他送进公社里青干班后起家的。他当上大队书记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和一位县委副书记交上了朋友。”
程野见我如此说,又夸赞说:“他可真是能人,我认识他时,人家才是乡植物油厂的小老板。几年的功夫厂子倒闭了,可他却摇身一变,破格进了乡政府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国家干部。”
“现在他更牛了,靠山做了副市长。不仅屯里大事小事都离不开他,连十里八村谁遇到事了都习惯找他帮忙。而曲世贵又热衷于露这个脸,无论大事小情都愿意帮着摆平。”我心里不服气,讽刺地说道。
程野瞅瞅我,忽然笑着问:“老同学你对他好象有成见?”
“不仅仅有成见,他做人没有气节,且心术不正。”
“怎么说鲁强?”程野诧异的瞪大眼睛问。
“前几年,我表弟春宇与屯里的侯家媳妇搞破鞋,就是他给送监狱的。”
“你是说咱班的吴春宇进去过?咋回事啊鲁强你快说说?”
“那天晚上,吴春宇家前院正放电影,俩人在院后柴火垛你情我愿地办了事。可第二天因表弟手头紧,没有送去承诺给女方的10块钱,结果这女人恼羞成怒,便污告他强奸。最后被村书记曲世贵走门子送进了监狱,在里面整整蹲了五年。”
听此程野鸣不平道:“那这吴春宇可太冤了啊!”
“曲世贵知道这是自己坏良心,怕我表弟出来找他算帐,他放下支书的身架不断上门献殷勤,利用手中的权力今天给送救济款,明天送种子化肥的。如此一来,等到表弟出了狱,欲去找曲世贵算帐时,可我姨夫吴振林死活拦着不让。”
程野气愤地说:“那他这事可办得不仗义,有点做损。”
“是啊!可能物竞天折,生存各有道吧?”我感慨地说。
“鲁强你发现没,近几年象曲书记这路人特别吃香呢。”
“从心而论,做人应该厚德载物,凭真才实学立于世才体面。我不赞成他这样靠拉关系起家的人,他这样做即使发达了,表面上是被人前呼后拥着,活得人模狗样的,可背后遭人唾弃,我觉得脸上并不光彩。”
“老同学别唠他了,咱花钱他给办事,他好坏与咱何干?”
俩人来到古部长办公室,一说程东风的事,他非常支持:“好事,好事!咱们给办手续。”
“古部长,孩子的事办妥了高兴,中午我请客。”程野这次说啥也没让我做东安排饭,他硬拉着我和部长去街上涮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