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十一月,年度的征兵又开始了。我这个副部长,在外人眼中似乎就是挺大个官儿,乡下的亲朋好友一齐都找上门来,争着送孩子去当兵。
大妹妹,二妹妹家的两个孩子曲辉和顾小亮,都没念成书,他俩在古部长的关照下,已在武器库干了一年的警卫员,按照惯例今年由部里安排带安置卡入伍。
弟媳妇李华的外甥安红军,经我介绍,往松江军分区交了7500元,已在市里受训一年,是军分区保送的带安置卡兵。
还有同学程野的儿子程东风,也是我搭桥古部长保送的安置卡兵。见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觉得今年征兵应是一身轻松,这让自己非常欣慰。
征兵体检结束的前一天,县电视台的台长岳天明领儿子岳雷找上门来:“鲁强,我儿子不念书窝在家里呢,你帮帮忙,送他当兵去吧?他退伍后就能安排在我们台里上班。”
“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孩子当兵我必须得帮忙,你赶快领着他报名去上站体检吧?”见到他就想起早年的事了,觉得滴水之恩,就得涌泉相报。
岳天明一听高兴地说:“真是太好了!鲁强我就知道你是个性情中人,虽说当领导了,但还是当年那脾气。”
“就凭当年咱俩在乡下摸爬滚打的经历,还有那年我盖新房时,你挺身而出帮我的交情。就是头拱地,这事我也得帮忙啊!天明你快领孩子去镇里报名去吧?”我拍着胸脯打保票,一口把这件事应承了下来。
看着岳天明爷俩有说有笑地离去,我心里也非常畅快。谁都清楚人到中年孩子就业的事是最令人头痛的,在城里小男孩若没工作,连媳妇都难娶。
“镇里报名已结束,孩子今年好象去不上了。”没一会儿,岳天明拧着眉头领着儿子又回头来找我。
我觉得县里去兵竞争得太激烈,就是体检合格,定兵时难度也大。“天明这样把?让孩子从农村走,我帮你协调。”
“鲁强,岳雷我可就交给你了,你一定想办法送他走。”听我这一说,岳天明转忧为喜,兴奋地说。
“放心吧天明,我这就办。”说着我立即操起桌上的电话找到东岗镇武装部长唐喜龙,亲自给岳雷报了名。
体检那天,岳天明慌慌张张跑到办公室来,愁眉苦脸告诉说:“鲁强孩子不争气,上站又检出了痔疮,让大夫给淘汰了,这可咋整啊?”
“若是痔疮超标天明你别怕,我帮你想办法。”觉得这属于边缘问题,还有商量的余地。
“那可就依靠你了鲁强,可千万把岳雷给我整走了呀!”
“天明为了孩子的未来,这回我就豁出老脸摔了!”
我说着起身领着岳雷来到体检站,对组长张辉请求道:“这个兵的父亲当年对我有恩,张院长,你一定得给我这个面子。”
“鲁部长你管征兵两年了,头一次找我说情,这是小毛病,没问题。孩子的病我给用点药,放心好了,他到部队一点事不会有。”
“谢谢张院长的理解!”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心里有点激动。
为解决岳雷退伍的安置指标,我跑到省军区,从那次来考核的常万军干事手里给弄了张安置卡。
“鲁强你为岳雷想得太周到了,听说这一张卡值好几千呢,这得多大的交情啊?”岳天明接过我手里的安置卡,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他掏出手绢不断地擦着眼角。
十二月的头一天吴主任来了。听古部长说,主任此行是关于年度干部转业问题下来征求个人意见。
知道张政委和军事科祖科长肯定是年底转业了,觉得八成是来找他俩谈话的。因有几个月前罗政委的亲口承诺,觉得这转业的事肯定与自己无关。
“这是好事又要来了。”见主任找谈话的人果然是张政委和祖凤春,我心里暗自庆幸,觉得政委这一走腾出空位来,自己马上就能上位进正团了。
可就在首长临走之前,万万没想古部长突然过来喊我:“鲁强,吴主任找你有事。”
我心里犯嘀咕:“自己又不转业,首长找我什么事呢?”
来到小会议室,吴主任一脸慈祥地告诉道:“你在全市副团职干部中年龄已偏大了,分区的意见是今年不转业,尽量保留下来,待你个人住房问题解决后再说。”
“主任那我提职的事还有希望没有?”一听不转业是为了解决住房,我急忙问道。
“今年省里给咱分区副团转业的指标多,大伙都不愿意走,只能先把你保下来,提正团得后步看看形势再说。”
“主任您一定要帮帮我,留我在部队多干几年吧?”因与首长不外,我瞅着他哀求道。
送走主任,他的话一石激起千重浪,让我心翻腾着无法平静下来:“主任强调留我是为解决住房,说提晋正团的事得以后会是什么形势呢,莫非情况有变吗?”
一提住房我就觉得头疼。虽说当上了这副部长,可我一直住在原来的破房子里,一下雨就稀淌花漏的。这房子后墙根已经被耗子掏空,去年夏天遇大雨曾倒塌过,实在没了办法,我领着翠花出去拣砖头,回来坐上稀泥重新又码起来的。
人家张政委提副部长时,立马在单位院内分了三间大瓦房,县里人大政协的副县级干部,也都给解决了住房。可轮到自己身上,这待遇却迟迟没给落实。而我总觉得这是个人的私事,碍于面子不好出面交涉。
古部长倒是找县长说几回,几年了还是没有动静。我觉得早晚有份,将来提政委了,看你县里还给解决不?现在要真是转业了,这住房待遇不是就泡汤了吗?那自己可真是倒霉透了。
听了主任的话,让我心存怀疑:“从自己的年龄上说,一个要转业的干部好象很难再被提正团了。”
这想法一出来,让我马上又悲观起来了。恨自己错过了机会,为啥这辈子总是一步一个脚窝,一点不敢做出格的事儿呢?
回想起武装部收归那年,做为政工科长,部里干部的人事档案都是我从县委组织部亲手取回来的,而且放在办公室里一周多才移交给松江军分区。
记得当时李春峰曾提醒说:“科长你在组织部呆一回,反正咱们都要收归部队了,如果找他们改一改年龄,就是换张《干部履历表》的事。哪怕缩个两三岁,那样将来在提职上你优势可就大了。”
“那不是欺骗组织吗?这事可不能做!”我冲着他瞪起眼睛,态度非常坚决地嚷嚷道。
结果去县委组织部取收归干部档案时,我只提出了给李春峰和吕峰补股级科员批件的要求,干部科的人锛儿都没打:“大哥你在这里呆一回,你就说吧?咋整都行!”
我越想越抱怨自己太傻:“你说同事的事没求咱,反倒主动给办了,可自己的事却丢在了脑后。假如当时改一下档案,把年龄缩小几岁,别说分区无法察觉,就是吴主任知道了,他也会睁眼闭眼的,那样的话今天哪会是这个结果?”
“我这是不是有点杞人忧天啊?”
转念又一想,前后仅四个月,罗政委当时也知道我的年龄呀!他红口白牙满口应允的事儿,怎么突然就会又变卦了呢?
“古部长你说分区吴主任昨天来跟我谈这些,是不是暗示我提正团没戏了?”总感觉此事憋在心里难受,就私下里把主任的话告诉了古部长,想让他帮着分析分析。
他瞅着我迟疑了半天,开口笑了笑说:“是不是你太多虑了,主任也没跟我说过你不能提正团的事呀!也许等到来年,武装部人员新老交替结束,等进入正轨后形势也会跟着好转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我确实想跟你再干上几年呢。”
听他这样说,刚才堵停的心,似乎又敞亮了。前程好坏自有天命,还是凭命由天吧?觉得人生如果没有那么多的欲望,你心态也就自然平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