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松江军分区吴主任带徐干事来送全民国防知识竞赛活动奖品。清源人武部获组织奖，我个人得了二等奖。中午县委宣传部招待用餐，应邀与部长政委一同去宾馆坐陪。
饭后主任把我叫到一边悄悄地说：“有人写信把你告到分区，说你超计划生育，这事你自己要心中有数，得长个心眼，一定安排好了。超生可是个红线，真要再往省军区写信，你提职的事恐怕就不好办了。”
“我知道这事，就是那几个科长，想和我争这个副部长。”接着我把他们在一起开黑会，和签到无理取闹的事，都告诉了吴主任。
“上次考核中，那几个人都给你划了不及格票。明年就收归了，这几个月你一定要稳住神，把握好自己，千万别把矛盾搞激化了。”听我说完后，主任殷切地嘱咐道。
“主任，你要没事咱们该上车回去了。”同来的魏副主任过来招呼道。他见我在，就径直凑到近前小声交待说：“鲁科长，你尽快写一篇专武干部队伍建设的论文，武装部收归后这是个热点。你下点功夫吧，写完就交给我，省里马上就要来考核了，你这篇文章一定要打响炮，好给省军区打烙印。”
主任领着一伙儿人走了，可他对我的关怀，和那寄予的厚望，真是倍受感动。想想主任告诉的事，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就象身处在黑色的旋涡之中一样，在不由自主地被飞速地旋转着，等一切尘埃落定下来，我不知将会被甩到哪里了？这太可怕了。
我一个乡下人，在单位比所有的人都矮半头。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与哪个人面子上都过得去，这些年在单位里与大家从未红过脸，也没招谁惹谁呀？
就说上次分区考核吧？一同坐在小会议室里背对背地民主测评。我心肠善良，觉得收归中不管去还是留，每个人都需有个好交待，就给那几个整自己的人都还打了九十分以上呢。可做梦都未想到，人家已经暗下黑手了。这事要是主任不告诉，到现在我还蒙在鼓里呢。
你说这从政太险恶了，真是人心叵测啊！让我四面受敌无力再抗争了，霎时间灰心丧气起来。这样一来，原来的好心情，就变得无影无踪了。
觉得那伙人儿岂会善罢甘休的？不由心中不寒而栗：“告状信一到省军区，自己别说是提职了，就是收归军队做名普通军人都不合格。”
看来在心中刚刚燃烧起的美好希望，如水中捞月，马上就会一场空。这精神上的折磨，感觉到前途一片黑暗，似乎让我放弃了一切努力，再也无心思去写魏副主任交待的论文。
一晃进入了九六年一月中旬，收归的事没有动静，大家心惶惶着坐不住凳子了，没事就凑到值班室，面对面坐在两张床上闲议论着。
沉默中李贵生突然开口问大伙：“这眼瞅着就归了部队，你们都咋打算的？”
“跟着回去没啥意思，还不如早点出去找个单位。”后勤徐文科长扔掉手中的烟，笑了笑说。
李贵生科长瞅瞅他，呲牙一笑。“还是徐老文子知道好歹，你说我这都奔五的人了，跟着回去也就是呆个一年两载的，为部里新旧交替接个茬儿，当个过度使者罢了，最终还不得被踢出去。”
“若跟着回去等再转业可就亏了，按部队转业安置，别说咱这个营职，就是团职回地方也啥也不是呀！”阮明辉科长从中插嘴道。他向来没有主见，说话总是捋着别人的意思往下顺。
“我算是在这儿呆够够的了，你看人家公安到哪儿都是说上句，咱们这儿可比不了。”李贵生信心满满，似乎心中已有了打算。
徐文知道他目空一切，就借题发挥奉承道：“老李你正局身份，到公安咋也得给你个副局长啊。”
“那是最低的了，咱们出去正局长肯定不会给你，可至少也弄个实职的副局吧？”阮科长一听心高兴起来，急忙跟着捧场，似乎他现在就当上了副局长一样开心。
“鲁科长你是啥打算啊？”徐文见我坐在那儿一声没吱，歪头扭过脸来问道。
“我一没人，二没钱，只能骑洋马放圆了跑，凭命由天了呗。”我觉得收归后自己能不能提职，也是写在瓢巴上的事，心里尽是一片迷茫。
李贵生抬头瞅着我，接过话茬说：“你错不了，材料写得好，人又忠厚本当，走了领导肯定是舍手。不象我娘不亲舅不爱的，到哪都万人烦。”
“李哥，咱们混到现在，谁都不容易，理解万岁吧？趁这次收归，大家都找个好归属得了。”听他在发泄着对部领导的不满，就低调地劝说道，希望得到他的同情，能抬手放我一马。
“鲁科长说得对，人这一辈子能在一起工作确实不容易。不过去留的事，眼瞅我们年龄就都过口了，得慎重考虑考虑，这一步咋迈可决定咱们的后半生命运呀。”徐科长跟着感慨道。
几天就过春节了，部长政委早上去了分区，参加全市武装部移交军队会议，晚上八点多才回来。
“一回他俩开会回来是否会带来好消息？”我在单位值班，心里慌慌着总是七上八下的，盼着等领导回来打听一下消息。
张政委见我屋里开着灯呢，特意过来告诉：“咱们大约三四月份收归部队，部里的人事安排已在这次会上敲定，仍坚持原来的打算：你拟任副部长，祖凤春做军事科长，李春峰任政工科长。”
“这可真是好事！”听了这个消息，让我高兴万分。
天老爷不灭傻大瓜，命运虽不断折磨自己，可最终还算公平，果真是我有了付出，就给了回报。
这寂静的夜晚，关了灯躺在床上我兴奋得无法入睡。想着想着，觉得这事还得好几个月呢，那几个人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忌妒？又担心起来了，自己怕夜长梦多，不住地在心里祈祷着：“离收归还有两个月，这期间可千万别出问题啊！”
三月上旬，部里收归的人员已定，转现役的在嫩江312医院做了入伍体检。李贵生，阮明辉，徐文三个科长自愿留在地方，关于他们的安排去向，古部长正帮着在县里做工作。这几个人放弃了和我争副部长，告状的事似乎也销声匿迹了。见事情正向着理想的方向发展，总算松了口气，我不由心里暗自高兴。
从嫩江体检回来一周了，担心身体不合格，在心里总嘀咕着惦记是回事儿。就拨通了分区电话：“黄干事你好！我们体检结果出来没有？”
“科长好！你们体检情况仍没有结果，分区还没接到省军区的通知呢。”黄刚告诉说。
“那我提职的事有消息没有？”觉得来来往往的，与其个人关系不错，我急切地问。
“你提职又遇阻了，沈阳军区下文说收归部队提团职干部的严控。但你也不是没有希望的，现在分区正在努力争取呢。”黄刚关心地告诉说。
这个电话打得心情十分坏，本来敏感的神经不由又紧张了起来。我感觉问题又复杂了，提副团的事没自己想的那么容易。就是超生的事不扯出来，我现在已四十出头了，按照团级军官的最高服役年龄，也没差太多。
“这次省里划定的提职年龄杠杠是多少呢？自己能不能够线？可能还是两说着呢。”
这可左右为难了，现在想退回来吧？又不太可能了；可跟着收归吧？又怕提不了职，真是让我骑虎难下。
痛苦的折磨中，感觉时间总是那么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三月下旬。我与张政委一起去参加军分区的政工会，得知扶宁县和江宁区已经安排完了留地方干部的职务，说他们都不十分理想。
惦记着心里的事，散会后就单独去了吴主任的屋。“主任我的事到底能不能有希望了？”
“你任副部长省军区没通过，还要等一等。估计得暂时先占上位子，还要等后步才能解决。”吴主任一脸遗憾，同情地告诉说。
第二天下午说县委研究留地方干部任职问题，古部长去县里开常委会，决定留地方的几个人命运的时刻到了。虽说做工作活动转岗的事，已好几个月了，想要去哪儿，这几位人人心里都有个谱儿的。可是在会上能不能如愿还两说着，他们都坐在小会议室的沙发上，一个个默不作声焦急地等待着。
苦苦等到四时半，古部长终于是回来了，他笑着告诉说：“李贵生任交警副大队长，阮明辉任水利局副局长，徐文任宣传部副部长，作训参谋李新良任计量局副局长，征兵参谋张玉臣任红光农场副书记。”
“安排得真不错啊！”五个人各得其所，他们脸上都绽开了笑容。
徐文科长风趣地对李贵生说：“老李你真有活动能力，到底是进了公安。”
李半真半假地回答说：“老文子你别瞎扯哩个浪儿，这都是古常委的功劳，没有部长在县常委里面，咱们能安排这样好吗？”
部长本一直瞅着几个人在眯眼笑呢，听李贵生如此说，方开口道：“你们若能都满意，我这几个月腿就没白跑。”
“李哥，我祝贺你找到了可心的工作，以后公安那头有事可就麻烦你了。”我觉得他安排得是最理想的。
“鲁科长这个好说，咋说咱们也一个槽子吃过食呢。”
接下来大家聚到小会议室，张政委深有感触地做了简短的即席讲话：“全市的几个县里，就咱们清源这安排的真不错。祝贺你们几位光荣转岗到地方，都得到了自己理想的职务！不管到哪里工作，我们是战友，绿色军营永远是你们的家，几位要时常回来看看。”
“谢谢！别看我们走了，咱们的老感情不能断！”李贵生此时早已破豆包乐颠馅了，笑嘻嘻地插嘴道。
张政委瞅着大伙，接着微笑说道：“有了你们这些战友在各单位当领导，今后我们再到外面办事可就仗义多了啊！祝你们上岗后工作旗开得胜，事业一帆风顺，在地方的岗位上大有作为。”
“谢谢领导的祝愿！”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掌声，接着便是一片欢声笑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