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的最后一天，松江军分区黄刚干事来电话，要求政工科上报部里人员的自然情况，说武装部要收归军队。
“怎么，咱们又要转成现役？”
“刚刚移交十年，这折腾来折腾去的图意啥呀！”
这一消息传来，让这本来平静的机关顿时就炸开了锅，大家再无心干活，扎堆儿地坐在值班室里议论纷纷。
“收归是好事，部队挣钱多，待遇也比留在地方好。”
“老徐你的看法不对，部队里不能养老，咱们都这岁数了，你说还能折腾几年？早晚不得出去。”
“要是现在出去，趁着上边政策好，能安排个好地方。真要是咱进了部队再营职转业，安置上可就无法保住现在的职务了。”
“鲁强，部里归回部队，你咋打算的，想不想转现役？”第二天早上班，古部长分头找大家征求意见。
听着昨天大伙的议论，褒贬不一，让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部长，我现在心里也很矛盾，是去是留还打不定主意。”
“你提职时间短，在部里资历浅，暂时还提不了副部长。可将来收归了，又不知分区那头咋安排你。”
我觉得古部长说的没错，忧心重重的问：“那我若是现在出了，能给安排个啥职务？”
古部长拿起桌上的文件递过来，告诉说：“留不留在地方，得早拿主意。你看看吧？这次出去是个好机会，国家有政策保障，安置上肯定会不错的。”
“部长这事来的太突然了，你容我想想吧？”我似乎又犹豫不定了。
说真的自己从小就想当兵。这几年一见到军分区干部肩上的军衔，头顶着的八一帽徽，就象当年做民办老师时见到公立教师那样，总觉得矮了人家一头。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我这个土八路特想变成正规军啊！就侥幸地在心里盘算着：“如果随着归了部队，有军分区政治部吴主任的欣赏，加上部长政委对自己的器重，要真能提上副团一切可就都有希望了，那将是我人生最灿烂的里程碑。”
想到此，似乎一个迷路的人突然找到了前进的方向，霎时间，让我全身每个细胞都跟着兴奋起来了。
可转念一想，军队不养老，跟着收归部队将面临着二次转业。真要是提不了副团，按现在的营职转业到地方只能做一般干部。那就连司机唐小强都不如了，人家是工人身份，前些日子出去还弄个乡镇副书记呢。
当年老科长高春良出去不是做了监察局领导吗，若这样的话我就不如现在出去了，估计还能在县里安排个副局长。尽管各有利弊，让自己感觉不知所措，可在心里还是从军占着上风，期盼着那美好的一天早些到来。
第二天上班，武占军突然来了。见屋里就我自己他随手带上了门，坐在对面李春峰的椅子上神秘兮兮地说：“昨晚军事科祖凤春家几个人开黑会，合计着要整倒你呢。”
“都谁呀！这就奇怪了，你说我有啥事可整的？”听此不由心头一惊，不断在头脑中划着混儿，咋也猜不透为啥。
“鲁强你还蒙在鼓里呢，人家这回可是背后下死手了啊！”
“占军你说我当这个科长唯一的好处就是天天挨累，一不管钱，二不管物，我身上就是想有事都难啊！”
占军见我嚷嚷起来了，赶紧谨慎道：“你小点声，隔墙有耳。”
我迟疑了一下，委屈地说：“再说了，即使有了事，就我这个与世无争的性格，对谁都没起过坏心，来部里这些年和大家都没红过脸。这井水不犯河水的，又谁会跟我过不去呢？占军你快说咋回事。”
“和你争副部长的几个科长呗，别人整你干啥？”武占军半站起身，往前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趴在桌上脸凑近我讲起了昨晚上的事。
说因夜里屋子热，他家和隔壁祖副科长家的窗子都没关，武占军躺下了睡不着，夜静静的，东屋里几个人说话听得清清楚楚的：
“今晚酒没少喝呀！安排那么多菜，又跳舞点歌献花的太让李哥破费了。”就听祖凤春嚷嚷着领一帮人回家来。
李贵生进屋就扯嗓子嚷道：“到你家里来了祖科长，这口干舌燥的，快整点水！”
祖科长酒喝得很高兴，赶紧殷勤地倒水：“来两位，喝点茶水，老李你咋嘴这么急呢？”
“操，自个儿家开的酒店，花这点钱算个**毛？可你们还长在嘴上了。”李贵生科长在霸道地显富，嘴里骂骂咧咧的，听着他这就是喝高了。
几个人叫骂着嚷嚷了一阵子，就听阮明辉科长说话了：“老李，眼瞅着就收归了，你说这副部长位子都空半年了，咋还迟迟不安排人呢？”
“我跟组织部的哥们打听过，说咱们部里不同意，意思是等收归部队后再说。”祖抢嘴说道。
老李有点不是心思了，跟着煽动说：“祖科长你知道个屁，那是大古不想用咱们哥几个，不安排人是在给鲁强留着位置呢，他现在提副团还不够步。”
“不行，这事不能善罢甘休！鲁强才来几天呀！哪有资格和咱哥几个争？”阮好象很气愤。
“阮科长，其实数你正科时间最长，你当这副部长那是顺理成章。”就听李贵生鼓动说。
阮不知李贵生这是个计，一听就急眼了：“不行，鲁强才来两天半，他凭啥当这个副部长！”
听阮科长这样讲，祖春峰顺着说道：“今天分区吴主任来，鲁强跟部长政委陪着又吃又喝的，听说上次考核主任就对他印象不错。这事得琢磨琢磨，咱几个不能这样就白白便宜了他这小子。”
“治他我倒有个主意，就看你们俩儿有没有那个胆子了?”李挺大嗓门儿嚷嚷道。
“快说老李？”
“咱们是得想个法子制制鲁强了。”阮和李俩人似乎有点急不可耐了。
李贵生阴险地压低了声音说：“这次收归部队的干部不是有个硬杠杠吗？对超计划生育的坚决不行，咱们如果向分区揭发他超生的事，别说他副部长提不成了，就是想留在部队都难。”
“你知道他是超生吗？这事儿可得整准成了，别打不着黄皮子再惹咱们一腚骚。”阮有点不信实。
李拿出瞧不起人的架势，自信地大声音嚷道：“要说你们就没长脑子呢，你想想呗？凭他这俩个孩子的年龄，那可是正赶上计划生育严的时候出生的呀！咋能不超生呢？”
“对，对！这事咱们就按老李说的办，往分区写信举报鲁强。”另两个如梦方醒，接下来就听几个人的一阵奸笑。
“这也太卑鄙了！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我听了非常惊讶。
自己心里清楚，当初因为屈文和范喜奎盯着去公社和县里告状，东辉的准生证一直没办下来。后来在公社孙常友书记的关照下，翠花只往村里交几十元，象征性地做了超生罚款处理，就给孩子落了户。你还别说，这超生的事真要是追究下来，还真就是个致命的问题。
武占军讲完后，忧虑地提醒说：“这次收归你肯定有步。老李钱大社会活动面又广，他一装枪阮和祖俩个虎人就放，跟他们你可得长个心眼。”
“他们这是心术不正！”我气得火冒三丈，可又束手无策。
此事一下子触动了我的敏感神经，晚上又开始失眠了。超生的事就象埋在身上的一颗定时炸弹，担心受怕了这么多年，虽说几次危及到了自己，可最终都是有惊无险。似乎专备着为等今天而来，到我人生这最重要的节点上来暴响，让自己功亏一篑，使半生的奋斗化为灰烬。如此想来心里害怕极了，仿佛自己马上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坠入万丈深渊似的。
翠花了解我心事后，心疼地劝道：“老公你能不能淡定些，自己身体要紧，功名都是身外之物。”
“媳妇你说我多倒霉，眼瞅着副部长古部长得用咱们，让李贵生这一使坏，彻底泡汤了。”我感觉心凉透了。昨天心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马上破灭得无影无踪。
想着占军说的事，几乎一宿没睡。一提起李贵生这个人就让我讨厌。他在单位里总是趾高气昂的，就倚仗着自己有俩臭钱，靠他那张见机行事巴结奉迎会玩人的嘴，在社会上交几个人，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一贯是高傲地目中无人。
别说自己这个老实巴交的小人物，就连古部长和张政委也未必在他眼里。可单位里都知道，他一喝上点酒就找部长闹，不是拍桌子，就是摔杯子的，动不动手里掐着黑帐本数落起领导的几大“罪状”来。
他常常借着酒劲儿，站在走廊一头冲着部长大喊大叫：“大古--，你过来！我得跟你谈谈了。”
“贵生你喝这多酒干啥？”
可古部长这个时候总是装聋作哑，不是一笑视之，就是避而不见。
记得蔡政委刚来时，李科长三天两头请吃饭，等俩人近乎得称兄道弟了，他就欲掌控领导为己所用。后来被政委发见他的居心叵测，才对其逐渐敬而远之。
我觉得李贵生要不是这个德行，凭资历和那聪明的头脑，估计副部长肯定是他的了。这事明摆着是不死心，明明知道古部长不敢用他，还想来争一争，最终也是徒劳。
“他这人连古部长都打怵，我怎么能对付得了呢？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随他去好了。他要告就告吧？好孬只能听天由命。”
就这种人品有才无德的，他把可天下人都当成傻子，其实他自己才是聪明过了头的傻子，做事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没想一想告我他这是损人不利己，就是我被告倒了，估摸这个副部长也没人敢用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