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八月份无雨,天气持续高温不下,让满地的庄稼叶子都枯黄了。市委组织部刚挂牌,因处于与老松辽市的交接空档,这几天机关里都没事做。
“听说机关党委孙书记去市政协做了秘书长,人家职务由科直接奔到了正处级……”部里有七八个人报名去市里工作,上班来大家就哄哄着上边调人的事。
中午刚要下班,占祥部长推门进来了:“鲁强,你下午去农业局一趟,参加他们班子的民主生活会。”
“这是咋回事呢?”部长离开后,我很诧异地瞅瞅耿福泉,他也瞅瞅我,可谁也没吱声。
见科长出去了,董成林私下里问我说:“按理说到各局去参加民主生活会,派的都是干部科的人,若派你去的话,咋也得跟耿科长说呀,占祥部长怎会越过他亲自来点名呢?”
“连你这个部里的老人都没弄明白,那我就更糊涂了。”
“领导莫非要调你去干部科工作?”成林瞅着我猜测说。
“好事还能轮到我?一点都没有可能的。”
嘴上是这样说,我突然想起调来之前杨部长曾说我没有啥历史背景的事,谁都知道干部科的人要单纯一些,不能为社会上各种利益关系所左右,因为那样事必影响到对干部选拔的公正。从这方面考虑,我觉得领导是有这个意思。
弟弟鲁钢在技校学习两年,现已毕业了。他电工专业很过硬,顺理成章地在县纺织厂做了电工组长。这让我很欣慰,觉得从地垅沟爬出来后,虽手里没权办不了大事,必竟还给家里做了点事,如此让村里人瞅着也好看。
妹妹鲁娟正在县职中参加幼教专业培训,这多亏廉政文主任给校长董成山写了条子。可眼下就要毕业了,下一步面临着回乡找工作。虽说当初入学已在乡政府给鲁娟办了定向安置合同,可毕业后乡里用不用她当教师也是两说着。
仗着与乡党高官谭宝林的老面子,前天晚上去了他家,碰巧他不在,这件事我只和他爱人打了个招呼。
回来心里还是不托底,坐在办公室老惦记着,就接通了他的电话:“您好谭书记!我是组织部鲁强。王文燕老师说了我找您的事没有?”
“鲁老师,咱们都是教育上的老人了,这样吧?也不知道小学那边缺人不,你这事先有在这儿,等我看看情况再说好吗?”
撂下电话,我正寻思妹妹的事呢,耿福泉下乡回来了,进屋指着我桌子上的文稿说:“张部长决定东岗镇这个经验材料改成讲演稿,过几天去市里讲用。”
“刚刚写完,还以为可以交差了呢。”我打趣地笑了笑。
自己知道,别说主管部长的决定了,就是他这当科长所言也得听,现在自己只有干活的份儿,你说初来乍到的,哪有话语权啊。
第二天早上,耿科长进门就对董成林吩咐说。“成林,你把手头的工作先放一下,跟我去东岗镇搞材料去。”
听此我满腔怨气,抬头正撞上对面成林投来的目光,实在不想呆在屋子里,因为我怕自己冷静不下来惹祸,就拎起水壶躲出门去。
人在门外,站在走廊里隔着半掩着的门,我清楚地听到了屋里两个人的对话。
“福泉,跟你下乡溜达一圈是挺好,不过这个材料是人家鲁强写的,我去了不合适吧?”成林看出了我的愤怒,他为我鸣不平,让我这心里多少还得到一点安慰。
“这不寻思你要走了吗,咱哥俩出去散散心。你要是不愿意,那就一会儿让他跟我去吧?”
我觉得科长这是见董成林要去市委机关了,知道将来或许会用到人家,为了在上头给自己铺路,他最近是对成林言听计从,似乎在极力缓和以往的不睦。
“呸!”瞅着耿这样一身媚骨,真让我看不起他。
星期天我正在给院子里的豆角浇水,原来长得绿油油茂盛的豆角秧,这几天没落雨,叶子全旱黄了。
“在家干活呢?”铁大门当啷一声响,耿福泉推着自行车走进来。
“科长您怎么找来了!快进屋吧?”
从来没告诉过他家住在哪儿怎么能找上门呢?让我很惊讶,家里这破破烂烂的真怕他笑话,可没办法,只能把科长让进了屋里。
寒暄了几句,他关切地说:“过几天成林就去市委办公室做秘书了,我也马上会下去到农村当乡镇长,张恩民你知道的,他连材料都写不了,科里再也没谁了。我寻思你也别被动地等着了,赶紧出面找杨部长谈谈,争取继续留在科里,半年之内肯定能当上科长。”
“科长你真的要走?”我觉得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送走他后让我想了很多,凭来这里半年对他的印象,他的话自己真不敢去相信。觉得不能上他的当,冒昧地去找杨部长,他今天之举不外乎两种意图。一个是讨好自己,拢络人心;再就是怕成林这一走,我再调干部科,没人给他干活了。
于是暗自告诉自己:“不能听他指挥,拖一拖,看看情况再说。”
今天是周日,天气晴好,手头的几个材料压得很紧,让我很沉闷,几天来心一直放松不下,早饭后就到单位加班写了一阵材料。
写着写着,突然想起前几天在乡下谭宝林问我:“古部长的儿子上学,这个周日准备饭你知道吧?”
“他怎么没告诉我呀!”这事让自己很惊讶,觉得跟古部长那些年一直都处得不外,这事正常来说必得通知自己的。
抬腕一瞅表十点了,赶紧去了谭宝林说的饭店,见面就埋怨他道:“部长你家里有事怎么不吱声?我这是从乡下知道的信儿。”
古部长见我来了挺高兴,只眯缝着眼睛冲着我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嫂子,晓军上学了,这是我一点意思。”我把兜里的六十元钱塞给部长家属兰巧珍。
“知道你挺困难的,破费啥?来捧个场就行了呗。”她接过钱用铅笔记在礼帐本上,把我领到旁边的大房间里。
“鲁强听说你到组织部干得不错?”武占军见到我马上问道。
“啥不错,跟在部里没啥区别,也是成天辛苦地爬格子。”
林辉瞅瞅我,真诚地说:“鲁强你这步走对了,将来肯定错不了。”
“真的很留恋在武装部的日子,来,我鲁强敬大伙一杯酒!”与武装部的老人凑一桌上,就觉得心里有股子说不出的亲切,大家争相举杯,这酒喝得特别起劲。
饭后刚要离去,古部长把我拉到一边问道:“林辉想调松江市里工作,鲁强你愿不愿回来做政工科长?”
武装部是副县级单位,科长就是正局级了,我现在的身份就是个小股级科员,连副科还不是呢?想想小学同学徐国文,和自己的情况差不多,也没钱没人的,都在部里工作八九年了,他现在奔着出去到哪个局弄个副科级都困难呢。
还不止他一个,与徐国文前后来部里时间差不多的,还有耿福泉,冯德民,张建军,李洪录七八个呢,现在也都头上削个尖挤着往出挣呢,可窝在这里谁也出不去。
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刚来几个月,若出去也得排在这些人的后面,那可真是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当然愿意啊古部长,那些年我在你手下就没干够。”在武装部时当政工科长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事,这突然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让我兴奋不已,就一口答应下来。
虽说答应了古部长,可觉得林辉走不走不好说。去武装部当科长还是留在单位等着接科长,几天来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一直被此事在心里折磨着。
“鲁强你那事考虑得咋样了?想好了没有呢。”早上来单位,私下里耿福泉再次提起了上次来家里说的事。
瞅瞅他,我搪塞道:“正在琢磨呢,到底咋办我还没想好。”
“那你可得抓紧点,别错了主意。”科长奸皮笑肉不笑地说。
想找董成林认证一下他到底啥意图,可耿又在屋里,一直没机会问。思前想后觉得有必要探探杨部长的意思,看是不是象耿所说的,晚上饭后就独自去了部长家。
占祥部长住的是个宽敞的瓦房,他虽说是个县常委,可没有教育局的曲洪程那样的官架子,非常平易近人,紧忙把我让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鲁强你来了,快坐,快坐。”
觉得平日里领导对自己看法不错,又见到他如此一脸的诚恳,让我浑身的紧张立马消失了:“部长我来部里快一年了,非常感激您对我的厚爱。”
“咱们组织部是县委培养干部的摇蓝,就得好的香坏的臭,你工作扎实,表扬也是应该的。”
见他说得这般实在,来之前肚子里想好的几句话,就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部长我就直说了,今天来就是请您给提提醒,帮我找一下工作上的差距。”
“你工作很用心,干得非常不错,不光材料写得好,做人也很踏实。虽说来的时间不算长,这些部里的几个领导都看得到。”
“部长,我个人有个想法,不愿离开组织科,想在这儿多练练业务,以求将来好有个发展。”我觉得这样说比较合适,因为将来能不能接科长的事是不能直问的。
“调你到其它科室暂时还没有意向,耿福泉这次也动不了。道听途说你别相信,安下心来好好工作吧?”部长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知道部长说得是真心话,觉得自己这是在跟组织要官,红着脸羞愧道:“那是,那是。”
“你们组织科的工作很被动,今后要主动些,多动脑筋,多学习,拿出尖端的一流材料来,工作上要积极给部领导当好参谋。”稍停顿了片刻,杨部长又直言道出了对组织科的不满。
“我懂了部长,今后一定努力的。”
到此我彻底明白了,耿福泉科长在领导眼中现在很不得已,他这是嫉妒心强,怕杨部长把我调到干部科去,因为舍不得我的材料,才假惺惺的来家里出主意的。
“这多玄乎啊!”若不是杨部长对自己印象好,一定会给他打下自己前去跑官要官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