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羽也不辩驳,只是安静地保持着做福的姿势。
“平身吧。”陌子上颇有种伤感似的说。
陌思羽起身,“谢陛下。”
“昨日你为何替她求情?”陌子上仍然转身看着她,寒星冷眸盯着她皓月般的脸看。
“你不怕死吗?”他复又问了句。
“我连活着都不怕了,怎会怕死?”陌思羽此刻并不是在赌气,因为她真的感觉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
“你是对我赐的姓不满意?还是后悔为了个不相干的人答应留在宫里?”他忽又低了低头,像是要看个清楚似的。这个当初宁犯圣颜也不愿留着宫中的人,如今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留在了这里,还受了赐姓,品级。
“奴婢不敢。若我只是留下便可救一人性命,我别无选择。”陌思羽浅浅地答。
“抬起头来看着我。”陌子上命令道。
思羽缓缓抬头,不卑不亢地回望着陌子上,四目相对,就仿若是天山上的千年积雪,遇到了亘古不化的冰山。
冰封的眼睛,根本无法看穿对方的心思。
“你可愿意做我的妃子?”陌子上望进她的眼睛,不知为何就问了这话。
“奴婢不愿意。”思羽一字一句地回答。
陌子上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点了点头,复又望向远方,那里雾气迷纱,朦胧晕染,隐隐透着的一丝青绿,倒显得格外高洁了。
“不知陛下叫奴才来,可还有其它事?”
站了半晌,思羽忍不住地问。
“孤好久没听过那琴声了,明日就为孤演一曲吧。”陌子上悠悠地开口说。
思羽有些恍惚,为何此刻的陌子上会变得如此温和,完全不似昨日那般暴虐如狂。
“诺。那奴婢就回去准备了。”陌思羽恭恭敬敬,规矩做得无一疏密,可她就只是那样冷冰冰的样子。
陌子上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依旧像棵孤凌冷傲的松柏,屹立不动。
思羽撑起伞,缓缓地向自己的居处梅花阁走去。
“李善。”陌子上淡淡地唤了一声。
李公公立即快步走了过来,做了福回道:“奴才在。”
“去告诉千寻王,明日午时后出征。”陌子上背着的手紧了紧,发出咯咯地声音。
“诺。”李善大气也不敢喘,虽说心里也清楚,这次出征已经谋划许久了,可原定的日子,似乎提前了很多。
做奴才最重要的就是要听话,嘴严!
御旨很快就到了千寻王千正允的手中,他知道,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翌日,陌子上下了朝后,文武百官齐聚,来到了正南门。
白玉砌成的华道上,九条腾空,意志高发,陌子身着黑色锦龙长袍,临风而立,衣裾随风,翻腾舞动,他面色沉静,威严无比。
“奉天承运,陌王召曰,今特授命于千寻大将军王为南猛大帅,出征希拉尔厄尔,还我领土,拥我国家!钦此”李善站在陌子上的身侧,高声宣读着意旨。
陌思羽在华台一角的钢琴旁定定地战着,微风送来那慷慨激昂的声音,可字字句句落进她耳朵里时竟成了一种嘲笑。
“还我领土,拥我国家?还真是义正严辞。这就是所谓的,错也错得理直气壮吧?强取豪夺成性,用鲜血铸就着自己日益膨胀的帝王梦!”
“千寻王上前授帅印!”李善在众人称颂后,又扬声道。
这时正个南宫门前的广场上安静极了,就像陌思羽此刻死寂般的心,只听得到千正允那轻而复重的脚步声。
忽然,陌思羽有一种诉不清的心疼与心酸!
原来,每一次出征前的离别,竟是如此的让人难受。以前每一次的送别,她都说得云淡风轻,即使偶尔有些不舍,也就只是浅浅地问:“几时回来?”
可如今,离别在即,陌思羽忽感到心痛难忍!
原来,她的心还是牵挂着千正允的!
“臣,领旨,谢恩!”
恍神之间,千正允已然接下了帅印,这就是说他真的要去出生入死了。
眼角忽的就酸了,然后,视线就模糊了,接着,她听不到陌子上那送别士兵前的励志之语。
直到有人在陌思羽的身侧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宁倌人,该奏曲了。”
陌思羽这才轻轻拂了拂眼角,嘴上带着浅笑,缓缓坐了下来。
远处,陌子上与千正允都齐齐地看着天边的那一抹白色身影,她就像是天空中的一片云,淡淡的,高远而宁静。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雪。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山亦长,水亦长。远征路上灯长明,鹤鸣长空溃。
风无情,雪无情。旌旗招展姽婳凝,****盼君至。”
一曲奏罢,陌思羽玉壁无暇的脸上,早已两行清泪飘洒!
这是她来到陌上国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送亲人的离伤。
“爱我国家,壮我河山,孤,等着你们凯旋而归!来,满饮此杯!”
陌子上脸上挂着一丝浅笑,就像是冰山雪顶之上,一点晨光微露。虽是极美,却终是无法化雪融冰的。
“谢,陛下!”千正允高举虎踞银樽,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也将手中酒杯高举,满饮。
这呼天唤地的呐喊声久久回荡在陌上行宫的上空,回荡在陌思羽狭小的心房里。
从此,她的心仿佛跟着那个呐喊的队伍离开了自己的身躯。
她今晨之前,还不曾知道今日千正允就要远征的事情,若不是李公公差人来提前报了个信儿,陌思羽还打算演一曲《天亮说再见》呢。
说来也是奇怪,陌子上自那日之后,好似一直在犹妃那里就寝,丝毫看不出要杀她的意思。
陌思羽想着,会不会是自己也误会了?
毕竟自打她进宫以后,并未见过陌子上杀过人,虽然,他有时狂暴的样子,真的像是预吃人的困兽!
这一次要去多久呢?两个月?三个月?好像最长也就是三个月了吧?
“春去也,人在画楼东。芳草绿粘天一角,落花红沁水三弓。好景共谁同?”
时间过得匆忙,好似猛虎追击。
一转眼,细雨淋沥的四月过了,丁香空留花余香,牡丹换上锦缎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