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扣门后,陌思羽走了进去,“妈妈,您找我?”
“啊,羽儿,你来了,过来坐,喝杯茶。”金二娘虽是笑着,可这笑里却夹着些无奈。
陌思羽望了望她,心中便料定这是有事发生了,于是她款款坐在了桃花椅櫈上,“妈妈,有话吩咐便是了。自家母女,无需客套的。”
金二娘手中的水杯晃了一下,清茶差点倒了出来,她将杯放在陌思羽的面前,干笑了两声道:“羽儿,你既如此说,我也不与你打圈圈了。近日来,这霓红楼的生意越来越淡,这一大家子的人要养,我这……”
陌思羽从金二娘略显局促的表情看出了她未尽的话意,于是她浅浅一笑,“妈妈,这事我正想与您说呢。妈妈知道,我生性喜欢安静,在这里虽说是有妈妈照顾着倒是日子过得轻闲。可我还是想,选个静僻的住处安顿下来,不知妈妈,可愿意成全?”
金二娘目光一怔,她先前还不敢对视的眼睛,此刻盯在陌思玉晶莹玉璧般的脸上,甚是怜惜。
“可怜的孩子,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她在心里暗暗地说着,却不曾表露出来。
“成全,成全。只要羽儿愿意。”金二娘点了点头,拉着陌思羽纤细玉润的手意味深长地说。
陌思羽此刻有种恍惚,眼前这个青楼里的妈妈,仿佛真的变成了自己心中的慈母。
都说戏子无情,裱子无义,其实不然。
在这霓红楼里呆了四年多的光景,陌思羽明明白白地看着每一个姐妹为心中的情郎度日如年,也看着眼前这位外人道是见钱眼开的老鸨,认认真真地关爱着这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对自己。
其实,与街市外面那些麻木不仁外表热情实则冷漠的市井看客相比,这霓红楼里便成了最有情的地方了。
“只是,近来点曲的客人不多,我所得不多,只怕是不够……”陌思羽,微红着脸,有些不太好意思。毕竟这赎身的钱,是不能少给的。
金二娘也是个明眼人,见状,立时道:“姑娘此前进宫之时留了许多,如今还于你,你又不肯收了,就全当是赎身了吧。”
陌思羽闻言,感激的握住金二娘的手说:“妈妈,谢谢你!”
金二娘笑着含泪道:“你既唤我一声妈妈,你我便是终身的母女了。倒是,将来妈妈若有需要你相助之时,你可不许推脱?”
陌思羽也银光四溢地说道:“妈妈放心便事,这霓红楼就是我的家,即便离开,也不会不顾的。”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有了默契。
只是,这陌思羽先脚刚一离开,后头的麻烦也就到了。
静谧小院,月门冷清,两棵新种的深山含笑,低低地靠在微墙的两边,遥遥相对。
又是一个风清气爽的日子,转眼,陌思羽已从霓红楼走出半月了。
这半月的时间里,她谁也没有见过,她选择在这处僻静的地方住下,就是为了躲开外世的纷纷扰扰。
最好不见,最好不念。
一张原色的松木圆桌,一把竹藤摇椅,一壶淡雅的花茶,一本略显苍老的《纳兰词》。
坐在摇椅上的陌思羽淡淡地读道:“隔花才歇廉纤雨,一声弹指浑无语。梁燕自双归,长条脉脉垂。
小屏山色远,妆薄铅华浅。独自立瑶阶,透寒金缕鞋。”
蓦地,她无限惆怅地望着对面的深山含笑叹了口气,“那日是否太过偏激了?或许,他真的是来向自己讲明一切。只是,自己太过刚毅了?”
陌思羽又转念一笑,“这是怎么了?事情都过了许久,怎么还会在想如果?”
正摇头浅笑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忽而闯进了她的视线!
“巧巧?你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陌思羽见到来人气喘不及,忙起身迎了过去。
她的手一触,巧巧便皱着眉头呼起痛来,“啊!”
陌思羽忙放了手,细仔查看,这才见她身后正流着血。
“快到屋里去。”陌思羽急忙扶着巧巧进了屋子。
她小心翼翼地为巧巧上了药,又拿了斩新的衣服替她换上,倒了杯热茶递给了床上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陌思羽拧起眉心,心下大为不安。
巧巧从进门到此刻只是哭,听见陌思羽如此一问,更是哭得伤心。
“好了。你先休息,不急着说。”陌思羽想了想,以为是她闯了祸,被妈妈责罚,又或是遇上了歹人罢了。
“姑娘!”巧巧见陌思羽将起身,立时出声唤道。
陌思羽复又坐了下来,“你且说与我听听,若是闯了什么祸,我便与你去和妈妈求个情。”
“姑娘,霓红楼被人封了!妈妈,也被人带走了。”巧巧想到先前的场面,仍是心中惊慌不已。
“你说什么?”陌思羽以为自己是幻听了,可见巧巧的神色,复又冷静地问:“别急,把事情仔仔细细地讲于我听便是。”
于是,巧巧将那日陌思羽走后,有官人来传懿旨限期十日内让陌思羽进宫觐见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什么?竟是为了让我去那个犹妃贺寿吗?”陌思羽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寒意,那是真正的寒冷。
“是的。妈妈推说你已经离开了,可那些人不相信,第一次就把霓红楼翻了个底朝天。接着,今日,今日……”巧巧说来也是很心寒的,她落下了一颗恨意的眼泪。
“今日如何?”陌思羽凝视着她紧握的粉拳,心又是一沉。
“姑娘,您想都想不到,今日过来抄家封楼的人,竟然是千寻王!他素日也是有来看朱儿的,没想到,竟是这般冷酷无情!”巧巧一边说着,一边咬着牙。
陌思羽的脑子像被人轰了一般,有一瞬间她完全没有的意识。
“你是说,今日来封楼的人,是千正允?”陌思羽半晌回过神后,不敢置信地反问。
“是他,就是他。”巧巧抬眼望着陌思羽,极认真地点了点头。
陌思羽彻底呆住了,她忽而冷冷一串长笑,“哈,哈哈,哈哈哈……”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你怎么还笑呢?”巧巧被她这笑声惊得混身发冷。
“我笑,是因为我恨!”陌思羽突地收了笑声,那一汪清冷孤月般的眸子,变得异常冰冷。
“巧巧,你刚刚说,妈妈是被千正允带走的?”陌思羽重要沉静下来问。
巧巧点了点头,陌思羽说:“你在这里好生歇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陌思羽冲出了门,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