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这后宫之中,我也就只与你走动多些,许是缘分吧。只是如今,我一睡三年,再睁眼看时,这个世界已变了色彩。而你,也让我渐渐迷惑起来。妹妹,有些事情即便你没有说,但我还是要关心的。你,可是有了正允的骨肉?”
晴雨新胸前一滞,惊诧地望向陌思羽关切的眼睛,微颤着唇道:“姐姐,这是听哪个乱嚼舌头的胡说了?”
陌思羽苦笑,“不必旁人来说。那****喂你食的汤药,当年先帝也曾命人****端来服用,那种特殊的苦涩味道,我一生也不会忘记。”
晴雨新丧气地叹息,“是呀,像姐姐这般精明之人,怎会瞒得住呢?只是姐姐,算我求你念在往日的情份上,待我产下这孩子以后,将他送给正允,我自当了断了性命,以告慰先帝。”
说话间,晴雨新已急急地脆在了灰白的青砖上,双手抚在陌思羽的膝前,泪意盈盈,再不似昨日那般强势。
陌思羽叹了口气,扶起她道:“我若真是恼你害你,只怕那日就该发作了。同是女人,我怎会不明白人间最难舍之物,乃一个情字而已?我今日来问你,也只想听听你的心意。若你真是要这孩子,只怕,将与这大陌江山再无瓜葛了。你可明白?”
晴雨新不屑地笑了笑,“我从来都没有把这江山看作一物,莫不是为了他,我又怎会,怎会做出那些事来?”
陌思羽的心一揪,蓦地想起那日在景仁宫发生的投毒谋逆之事,不敢置信地望着晴雨新颤声问:“那日在景仁宫中投毒害子上的人,是你?”
晴雨新凄然,“看到姐姐的惊讶,我倒还真有几分欣慰。姐姐待我,是真心的好。是的,那日的木兰香是那个假面给我的,说是正允的意思。我当时也思虑了很久,必竟姐姐常用木兰香,怕只怕会累及姐姐。可是,在爱情和友情之间,我还是忍痛选了爱情。”
“那香膏里混着的毒药和麝香……”陌思羽心里似有百万蚁军啃蚀,纠结着瞳眸,审视着对面的晴雨新,那个淡泊名利,温柔雅静,端庄惠重的太后娘娘。
晴雨新不屑地笑了笑,用极尖锐的目光扫向对面梧桐树下的一片旋飞落叶,恨恨地道:“这些个不入眼的人,还不足以让我动手,况且,伊贵妃总是容不得她们的,我也不需多理闲事。只可惜,没能将谋逆的罪过一并加给那个亭郡主。”
“你,恨她?”陌思羽迷惑了,恨亭晚晚的人都该是爱着陌子上的吧?
“我当然恨她。若不是她那日带着先帝去了春藤园,我就不会被皇上临幸,就不会忍受那身心的炼狱般的折磨!”晴雨新杏花一般的眼睛,透出了锋锐的寒光。
陌思羽手边的茶翻倒,茶水溅出,在石桌上晕成一朵水莲花,那莲心甚苦!
“如此说来,当日倒是我糊涂了。竟然将先帝一次次地推到景仁宫去,只怕,你内心更恨我吧?”陌思羽不顾那茶水溅了朝服,目光凄寒甚至有许多的懊悔。
“我恨你,但不是因为这个。我恨你,因为你是正允心里最珍视的人!你知道,他如何对我说不要这孩子的?”晴雨新似乎报着必死的决心,竟在这一刻吐露了所有的心声。
陌思羽不语,只定定地看着晴雨新杏花眼中的氤氲水雾渐结成怨恨的露珠儿,一颗颗滴落,破碎。
晴雨新香腮起伏,十根竹枝似的手指相互纠缠,如寒潭般的眼睛里竟透着一丝恐惧,她颤微地道:“他说他答应过老国王兴国护主,将来这天下必将归于你,若我有了这孩子,怕日后会伤及于你。”
陌思羽屏息凝视,她苍如白昼的脸庞,哀怨的神情,无一不令陌思羽感到痛心。
“我可以留你这孩子,只是,你要放弃这宫里的一切。你可愿意?”陌思羽字字铿锵,神色平淡。
晴雨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诧异地望着陌思羽问:“当真吗?我做了这些个事后,你还愿意帮我?”
“或许,我只是想为正允做些什么。”陌思羽违心的说,她要逼晴雨新相信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和千正允之间是真爱。或许这样,晴雨新便会死心,便会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幽幽宫阙。
“果然,你们才是真心相爱的一对。罢了,我本无缘这深宫,如今上天愿赐我这孩子,已是厚泽于我。我答应你!”晴雨新没有片刻的迟疑,她愿意用这一切来换这个孩子,她甘心情愿。
陌思羽缓缓起身,声如清泉,“你现下的身子弱,再过些日子,我便成全你的心意。”
“姐姐,你不会是打算废后吧?”晴雨新扬声问,她并不在乎后位,但她还是在乎晴家的体面。
“你是大陌国的端孝太后,永远都是。”陌思羽也深知她并不为自己,这名声不过是给娘家人的体面罢了。
“谢谢!”晴雨新幽幽地道。
陌思羽走后,晴雨新静坐了良久,直到谦儿端着汤药过来,才回了神。
梧桐花已落,秋菊满庭香。
“太后娘娘,紫烟已在外殿候着了。”谦儿递过汤药时,轻声提醒道。
晴雨新灵机一转,心里有了个想法,便道:“让她到这里来。”
谦儿应了声,待晴雨新用完汤药后才退去。
片刻,紫烟着了一身春塘飘翠的紫衣款款而来,清风拂袖,紫气东来,面若桃李,睛若皓月,艳唇似珠,香腮凝雪。
晴雨新在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待她走近请安后,笑着扶了扶紫烟。
“起来吧。”
紫烟微微颔首,应声而起,“谢太后娘娘!”
“哀家今日身子有些乏了,不想练,你陪哀家说说话儿吧。”晴雨新笑着指了指对面的石椅又道:“坐吧。”
“民女不敢!”紫烟忙推脱,神色显得有些不安。
晴雨新见她紧张,倒也没执意,只说:“哀家今日也不知怎的,头晕得厉害。”
紫烟立时走上前来,帮着晴雨新按压,淡声道:“太后娘娘想来是思虑过重,若能放开些,心情爽朗了,这病也就自然除去了。”
“哀家倒也想心情爽朗,只是有件事情总还挂心。”晴雨新目光幽远,日光独沐,碧空千里,她却只望一隅。
“娘娘仁善,必是为天下黎民忧心了。”紫烟巧惠地说着。
晴雨新笑了会儿,又道:“烟儿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娘娘,民女年芳十六了。”紫烟浅笑,红了双颊。
“可有了意中人?”晴雨新淡淡地问着,听不出什么苗头来。
“民女自幼随师父在武灵山学医,师父门规甚严,不曾与旁的人接触过。”紫烟回答得爽快,不由得他人不信。
晴雨新点了点头道:“杜太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