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啊。
晏华盯着正给她用水细细洗着手的阿玉，简直要盯出洞来。自回来后就没见开笑脸，平时做个什么都要叽叽喳喳絮絮叨叨的姑娘现在怎的这么安静？加上阿玉心思单纯，想什么都会写在脸上，此刻她脸上就写着“不开心”三个大字。为什么？今日说书的不好笑吗？还是里头的点心不好吃？难道给那个“乞丐”似的人吓着了？晏华转了转眼珠子，想不出个所以然，还在琢磨呢，阿玉已经给她洗好了手，用布绢擦了，抹好香膏，端了盆出去了。晏华站起身，悄悄走到门口去看，小姑娘把盆给了院里的丫鬟后，却不急着进来，反而坐到廊下发起了呆。
哦，这是有心事了呀。
晏华偷偷笑了笑，轻轻走到她身后，弯下腰俏皮地说，“想什么呐？”阿玉吓了一跳，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抱怨一句，只是无精打采地回，“没有......”
“还说没有，都在脸上写着啦。”晏华坐到她旁边，遣了周围丫鬟退后，“今日玩的不开心？累了？”
阿玉撅了噘嘴，眼皮就慢慢红了，“小姐......”晏华见了十分心疼，阿玉从来没心没肺过得自在，怎么今日如此委屈？她抚上阿玉的肩膀，“我在呢，你说说，谁欺负你啦？我定帮你找他算账！”阿玉却蔫了声，手里的绢子团来团去，半晌也没说出个什么。晏华有些急，开始瞎猜，“是不是罗海？还是管家说你了？”阿玉摇摇头，“......不是。”“那是谁呀？出门前不还好好的吗？”阿玉咬住下嘴唇，脸红红的，用细若游丝的声音哼哼，“......是林大人......”说完低下头不敢看晏华。
“林大人？哪个林大人？林文？”晏华有些疑惑，林文怎么调皮也不会把阿玉欺负哭吧？他平时还是很照顾女孩子的呀，晏华站起身，“他怎么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找他去。”
阿玉赶紧拉住晏华，“小姐，林大人没有欺负我。是......是我自己多想，庸人自扰罢了......”
晏华明白过来，想是今日能与林文同行阿玉本是期待的，不曾想林文却从头到尾没有给过她关注，让她失落伤心了。唉，可是这个林文，若说阿玉没心没肺，他就要再没心没肺上十倍百倍，天天活得潇洒自在，眼里除了哥哥弟弟估计也不剩谁了。可怜的阿玉偏偏喜欢上这个家伙，只怕是要求个结果是难上加难啊。
“阿玉，你知道的，林文这个人天天笑林谦小孩子，其实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脑子里只想着玩儿，要么就是和他哥哥们打仗。他并非故意冷落你，只是还没开窍罢了。”
阿玉点点头，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失落感还是挥之不去。她今天本来开心极了，见到他还和他一起出去听书，即使她只是个跟班丫鬟，她也很知足。他每个动作、每个笑、每句话她都看在眼里、听得仔细，还记得早上他们在府里东南门的小路上还碰见了，她正往小姐房里过去，迎面他搭着林谦大人的肩膀恰好走来，冲她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忙呢阿玉姑娘。”天知道她那一刻有多紧张！她慌得连作礼都反了方向，抬头时，他早已闹腾地走远了。她愣了好久，那个笑脸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好像因为这个笑容，他们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但那以后的几个时辰，他再也没有瞧过她。阿玉耷拉下嘴角，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个丫鬟，他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吗......她知道小姐说得有道理，林文大人就是个孩子心性，根本还没有男女之情。但她有偷偷想过，就算林文大人会心动，也不会是对她吧？他年轻有为有大好前途，而她只是个丫鬟，也不像小姐美丽聪慧，他要迎娶的应是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又怎会是她呢。
晏华看她默不作声地低着头，肯定一肚子的心事说不出来，但她知道阿玉对林文用情已久，比起她对嘉恩也无差多少。“阿玉，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最想的就是你能嫁个好人家。林文是个好男人，只是心思还不通，你若真想......我便替你去问嘉恩。”她仔细看着阿玉的表情似有松动，“嘉恩是他长兄，是能做得了主的。”
“......小姐......阿玉不是想要嫁人，阿玉愿意一直陪着小姐。”阿玉抬起头，扶住晏华的手，“阿玉只是觉得......林大人，很好，是个英雄，阿玉知道他那样的人，配的当是大府里的小姐，我哪敢有非分之想......”
“阿玉，”晏华回握住她的手，“你误会林文了，他从不是看人身份的，他自小被嘉伯父收养，要说善良懂事他是头一个，我相信他若喜欢一个姑娘是绝不会嫌弃出身的。”
阿玉咬住嘴唇，这是她最想听到的话了，而且她也相信小姐的判断。晏华看她的样子好像心情缓和了不少，轻轻探问道，“那我改日请个帖子给将军，商讨此事，如何？”阿玉红了脸，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晏华笑了，“哈哈，林文这傻小子还不知道自己有怎样的福分呢。”阿玉红着脸看向自家小姐，她最羡慕的就是她了。小姐与将军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两人在她心中是最相配的。今日将军对她的好她都样样看在眼里，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有求必应，而且将军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追随着小姐，作为一个女子，这就是最幸福的模样吧？若是有一天林大人也能对自己这样......
“小姐，今日看将军待您真好。”
晏华傲娇地扬扬眉毛，“有吗？”阿玉疯狂点头。“怎么好了？”“他给您递茶递水，还特别听您的话。”晏华忍不住笑了，“这就叫好啦？”阿玉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却想不出怎么说，“反正就是一直哄着您，生怕您生气，眼睛一直看着您。如果您冲她笑的话，将军会特别开心。嗯...还有...还有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就觉得好。”
晏华不自禁翘起嘴角，在别人看来是这样的吗？她还觉得那家伙又坏又赖皮，这次回来脸皮更厚了，哼。
嘶......耳朵好痒。嘉恩挠了挠，翻身下马。“将军回来了！”一个门房赶紧跑进去通报，另一个过来牵住马，管家饥渴迎了出来，
“林书大人呢？”嘉恩边进门边问，
“回将军，林大人在东面厢房，他带回了一位晕着的客人，请了杏林轩的大夫进去了还未出来。”
“林谦他们呢。”
“两位大人还未回来。”
嘉恩径直走向东厢房，靠里的一间屋有丫鬟端着水盆进进出出忙活着，还有小厮捧了一摞新衣服小跑进去。嘉恩走进去，林书的声音从里室传出来，“需要多久？”一个老者声音恭敬地回答，“至少月余。”
“何事需要月余？”嘉恩问道。屋里说话的正是林书和杏林轩的大夫，床上躺着的人盖着厚厚的被子，被垂着的帷帐遮住了大部分。
“将军。”两人回身作礼，大夫答道，“回将军，林大人想知道这位公子腿伤大约需多久才能正常行走，依在下判断，至少月余。”
嘉恩走近来，望着床上躺着的人，白皙瘦削的小脸几乎要看不见，即使睡着了一双好看的眉毛也是紧皱的，似乎盖了厚被子让他身体渐渐回暖，脸颊和嘴唇泛着异样的红色。
“他正发着烧。”林书在一旁淡淡说道，“回来的路上就晕过去了。”
“喂药了没有？”
“将军，”大夫小心地插进话来，“这位公子似乎疲倦不已，此时还是让他先行休憩为好，烧的并不严重，醒来再服药即可。”
嘉恩深出一口气，“他伤的如何。”
“回将军，经小人检查，这位公子身上有多处淤青，左小腿伤得最重，幸而未完全骨折。但他似乎曾与人搏斗，有较重的内伤，脑后也有淤血，加上他应当饿了多日......”
“好了，”嘉恩抬手不再听下去，“这段时日你尽心治疗即可，在外望你不要多嘴。”嘉恩看着大夫，眼里浮出冰冷的杀意。
大夫被那眼神吓得腿一软，“是是，”打着颤地连连弯腰作揖，
“你先下去吧。”林书出声道。大夫如获大赦，赶紧鞠着躬退出去，差点连药箱都忘了拿。
房里只剩下嘉恩林书两人，还有一个躺在床上毫无意识的病人，气氛一时有些冷硬。
“为何要带他回来。”林书开口打破了表面的宁静，表情却不似语气那么平静。他质询地看着嘉恩的侧脸，对方盯着床上人的脸久久没有回答。
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沙哑的嗓音带着些无奈传过来，“今日的情形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林书想起今日晏华的样子，为了晏华，他竟昏了脑袋！林书皱着眉逼问，“你我都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可明白这样后患无穷？”
嘉恩再次长出一口气，仰起头不知在想什么。林书扭回脸，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
“现在要如何。”
对方这次答得迅速，“对外主动放出消息，管家的侄子与人打架受了重伤，求到我这里来救治。”
林书没有异议，这样主动透出消息比起泄露消息反倒更稳妥。
“待他醒了，先试他一试。”嘉恩丢下话，便转身出去了。只留林书还站在床边，看着床上人陷入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