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众人已然散去,村子里安排有人彻夜巡察,其他人则和衣而睡,以防不测。
钱胡子待夫人睡过,径自回到内室,走到拐角处的一张方桌旁边,只见他移开桌子,蹲了下来,手指微一用力,将一块地板揭开,赫然是一处地道的入口!
钱胡子探身进入,待整个人进到地道里,便回手将盖子合上。
地道有一人高,漆黑一片,别无它物。钱胡子对这里相当熟悉,不需要点上火折子,就能摸清方向。他走了大约一刻钟功夫,前方出现了一片灯光,地道的尽头,竟然是一处屋子。
屋子不大,仅能容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只见一个白衣老者,盘膝坐于床上,似在运气行功。那老者鹤发童颜,气宇轩昂,吐纳之间,身上的衣衫飘飘扬扬,周身似有真气流动,过得片刻,那白衣老者停了下来。
钱胡子作了一揖,叫道:“父亲!”
白衣老者双目睁开,眼睛里精光毕现,他盯着钱胡子,问道:“均儿,深夜来此何事?”
钱胡子说道:“父亲,二十年过去,那恶贼终于找到此处来了!”便将白天之事告诉于他。
白衣老者端坐不动,面色沉凝,说道:“均儿,自二十年前变故以来,为父每每忆及那些遇害的村民,痛心不已!恨不能擒住那恶贼,喝其血,啖其肉!老天有眼,这恶贼自己找上门来,免除了我奔波寻他之苦!”
钱胡子凑过身去,躬身说道:“今天儿子看那李大嘴的伤处,儿子判断,那恶贼功力似有所精进,还望父亲小心为是,万勿轻敌啊!”
白衣老者傲然笑道:“均儿放心就是,这数年里,为父无一日不在苦练武学,钱家世传的火云掌,为父已然练成,再不惧那恶贼!”
他说罢,两手张开,凝神运气,掌心慢慢地变成赤色,手掌周边气息涌动,隐然含威,钱胡子心想:“父亲若此时对敌发动攻势,威力当是非同小可!”
白衣老者停止了运功,望着钱胡子,说道:“均儿,我钱家的火云掌,不可小觑,当年为父只练得七成,在江湖中已少有敌手,只是那恶贼的功夫也是十分了得,那日若不是他分心攻你,为父也伤他不得!”
白衣老者接着说道:“那恶贼练的是阴狠的功夫,习得久了,体内寒气凝结,闭住气穴,须用极阳的内功才能消解。为父当年不察,不知那恶贼真实用心,与之结交。待他跟为父提起,想要为父传给他火云掌之心诀,为父方才醒悟他狼子野心,极其险恶!我钱家世传武学,岂能泄于外人,为父自是拒绝了他,殊料他翻脸无情,杀人放火,毁我庄园……”
钱胡子在旁边听得,惊心不已!当年的变故,他确实不清楚其中的曲折,只断定是那恶贼天性使然,岂料竟跟火云掌有关?
刹那间,他的心里充满了痛苦,为那些无故死去的村民而痛苦,为那些活着的村民数年里遭罪而痛苦,更因为此事皆因这火云掌导致而痛苦!
白衣老者注意到钱胡子表情的变化,说道:“均儿,你不必太过担心,为父现已练成了火云掌,纵那恶贼三头六臂,为父也不惧他,更何况,现在还有一件宝贝在咱们掌握之中!”
钱胡子定了定心神,听了白衣老者的话,满心疑惑,问道:“不知道父亲所指何物?”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吴老大跟那小少爷,为父早就怀疑他二人的来历!后来,听了江湖之上的传闻,为父就已断定,那吴老大就是虎帮的师爷吴恒!至于那个小少爷,暂时身份不明,为父也不能判断他的来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小少爷定然跟虎、狼二帮有极大的关系!”
钱胡子连连点头,说道:“这些事,儿子早有所悟!”
白衣老者面露满意之状,示意钱胡子靠近他身前,对着钱胡子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钱胡子听罢,大惊失色,说道:“父亲,万万不可!这样做,岂不失了我钱家的仁义名声!”
白衣老者听了,脸上不由变了颜色,怒道:“为父怎会有你这种不成器的儿子!那恶贼做事,无所不用其极,人神共愤!为父只是以其之道,还致其身而已!何来有失仁义之说!休得再言其他,照为父所说去办!”
钱胡子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
天亮时分,村民匆匆将李大嘴安葬完毕。
钱胡子当众宣布:“从今日起,古桥村情势危急,风雨飘摇!各位务必同仇敌忾,严加防范,不得有私毫懈怠,以免被那恶贼乘机攻袭!村子里凡是身强力壮者,无论男女,分成四组,六人一组。白天两组,夜晚两组,轮流在四周巡察!剩下其余人等,听候随时调遣!望各位务必小心!”
接下来,他将每一组的带头人作了安排。
第一组:李翠竹;
第二组:赵秀才;
第三组:王铁匠;
第四组:钱震。
钱胡子又道:“老夫本人,则负责全盘事务,若情形稍有异常,就要通报老夫!各位这就速去王铁匠的铺子里领取兵器!”
众人答应,由各自的带头人引着散去。
钱胡子这时朝着吴老大走来,望着他说道:“吴兄,势不得已,可是委屈吴兄跟小少爷二人了!”
吴老大拱了拱手,说道:“村长,这话就见外了,古桥村有难,在下定当鼎力相助,义不容辞!以报数年来古桥村的恩情!”
钱胡子抱拳说道:“听到吴兄此言,钱某甚是心慰,先行谢过!……吴兄,钱某还有一事相求……”
“村长请说,在下万死不辞!”
“吴兄,村子里的事务,大抵安排已毕,钱某想请吴兄跟小少爷,这几日就在敝舍歇息,一来有事好商议,二来可以保证吴兄二人的安全。”
“多谢村长,在下这就带着少爷,拿了衣服就过来。”
……
赵天恩自幼跟吴老大住在草屋里,周遭凋敝不堪,来到村长家里,觉得十分光鲜,便用眼睛四处打量。
钱夫人没有子嗣,见到赵天恩四处张望,眼含惊奇,更是满心欢喜,她拿出一些零食,递给赵天恩,要他不必拘谨。
赵天恩自是不接钱夫人递来之物,“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他十分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钱夫人笑着对吴老大说道:“这孩子倒是生疏得很!当年那个乖巧的小少爷,如今长大了,就不认识奶奶啦!”
吴老大施礼说道:“夫人不要见怪!天恩年幼,不懂礼节,吴某代天恩向夫人陪罪!”
钱夫人转身望着吴老大,问道:“你家少爷叫天恩?”
“是的,夫人!我家少爷姓赵,名天恩。”
“赵天恩?”
钱夫人跟钱胡子对视一眼,沉吟片刻,说道:“吴老大,天恩相貌奇伟,眉宇间隐然有非凡之气,不似平常人家出生的孩子,不知你家主人姓甚名谁?”
吴老大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钱胡子看这情形,便说道:“吴兄,此刻势如累卵,毋须再有忌惮!将事情说得明白了,众人也好有所防备,免得被那恶贼所乘!”
吴老大这才静下神来,缓缓说道:“在下主人姓赵,就是那虎帮帮主赵飞虎!天恩是他跟其夫人洪琦姑的遗孤。”
钱夫人“呀”的一声,神情相当讶异!
钱胡子早有预料,他捋了捋胡须,说道:“吴兄,你我不打诳语,七年前吴兄拼死带着天恩逃至此地,又是因何缘故?”
吴老大面泛沉郁之色,说道:“七年之前,虎帮跟狼帮起了争斗,双方兵刃相见,我家主人一时大意,被那狼帮帮主谷沉云率人偷袭得手,主人夫妇不幸蒙难!夫人重伤之际,将天恩托付于吴某,她拼死挡住狼帮众人的攻击,在下方能逃得出来……”
“可怜的孩子!”钱夫人叹口气,将赵天恩揽入怀里,神色里无限同情。
钱胡子捋着胡须,望向窗外,陷入沉思。
……
李翠竹跟王铁匠这两组,被安排在白天巡察;赵秀才跟钱震这两组,则被安排在了晚上。
古桥村不大,两组十二个人,便能覆盖村子的首尾,相互呼应。
古桥村自二十年前遭遇变故,村民们都怀有复仇之念头,青壮男女,平日里俱练武功,未曾落下。
白天巡察未见异常,到得酉时,李翠竹、王铁匠跟赵秀才、钱震那两组进行过交接,便去用饭歇息,养精蓄锐。
夜色已深,寒意渐起,天上几点星辰黯淡无光,周遭的山峰影影绰绰。
古桥村每间房舍里都亮上灯光,村民歇息时和衣枕戈,遇有异常,即刻迎敌。
钱震带着一组人在村子东边巡察,众人神情凝重,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看见李翠竹房舍的窗子里映出个人影,似在端坐沉思,便喊道:“翠竹姐!时辰已晚,你早些安睡!”
只见窗子上的人影用手拢了拢云鬓,轻声回道:“钱少爷,你自己须要当心,提防那恶贼!”
钱震听在耳里,只觉心头一暖,周身的寒气似消失了一般。
众人紧紧握着手里的兵器,留心着周遭的一切动静。
“什么人!”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王三大声喝了起来。
众人围上来,钱震问道:“王三,发生何事?”
王三急急地道:“钱少爷,刚刚有一道黑影,倏地从道上闪过!”
众人死死的盯着前方,钱震屏息静气,力贯剑身,敌人一旦现身,就将给其狠命一击!
“喵――喵――”
草丛里传出野猫的叫声。
“是一只野猫!”钱震说道。
原来,王三刚刚看见的黑影是一只野猫,众人方才放下心来。
“钱少爷!快看――”
忽地,有人又大声地喊叫起来,只见南面山脚的方向,有火光隐现,瞬间冲天而起!
众人仔细辨认,发现那处方向正是吴老大的草屋处所。
火光愈来愈大,将南面山坡的天空照得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