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你跟老九的小日子过得好,就渐渐儿地开始自暴自弃!表面上看,他兢兢业业、殚精竭虑地替朕办事儿,其实,他是自个儿拼命地折磨他自个儿,愣是把一天当成两天来使,时常忙得都顾不上用膳,他这样成天都没日没夜地忙,既没好好歇息又不肯按时吃饭,这日积月累地下来,即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他现在会病得这样重,一半儿是心病,一半儿……”他叹了口气,顿了顿,继续道,“唉,是活活儿地给累出病来的!因为,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我的眼中模糊一片,只觉满心的愧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含泪轻声问道:“他……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可还有救吗?”或许,自己可以把沈浪请来,凭他高超的医术,一定能救允祥的!
“是肺痨!”雍正的寒眸中泛起一丝水光,沉痛地低声道,“其实,他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有这个病症了,可他却总不当回事儿,只跟朕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因换季得的咳嗽,不打紧的,怎么也不肯让太医替他诊治……就这么一拖再拖,他这病就生生地给耽误了!若是他肯让太医及早替他诊治,唉,就不会病成现在这样了!”
我回想起允祥最后一次来探望自己时,面带病容,还不停地咳嗽,原来,他那时候就已经得病了!不禁暗自懊悔自己的粗心大意,为什么没对他再多关心一些呢?如果那时对他多关心、留意一些,或许,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病危不治的地步了!
“他现在已是医石罔效,不过是在拖时辰罢了!哪怕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救不了他了!”雍正闭了闭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我道,“朕知道他的心愿,他在临死前极想见上你一面,可却一直没有开这个口!一来他是惟恐朕知道你跟老九尚活在人间会对你们俩下手;二来,他……不想让你知道他病重的事儿!待会子他若是醒了,你就去好好儿地陪陪他罢,记着,一定要让他安安心心地走,不许让他难受,更不许再让他伤心,否则……”他忽然伸手掐住我的脖颈,微眯起眼,凌厉地盯着我,咬牙切齿地道,“朕决不会饶过你,还有老九!”
就在此时,高无庸在屋外轻声道:“皇上,怡亲王醒了!”
“那你赶紧去罢!”雍正深沉地看着我,缓缓松开手,不放心地再次叮嘱,“记得朕才刚对你说的话儿!”
我默然对他行了礼,跟随高无庸悄悄进了屋,只见屋内陈设简朴,床头摆放着那尊我的半身玉像,钰莹正坐在床边喂允祥喝药,她看见我进屋,眼眸倏然瞪得滚圆,嘴也惊得张得老大,险些将药碗打翻!
允祥一眼瞧见了我,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眸霎时就放出一道异彩,又惊又喜地叫道:“盈盈,是你?真的是你么?”
“是!”我翩然走到床边,略有些尴尬地看了钰莹一眼。
“原来你没死!唉,这样……也好!”她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又看了看允祥,眼眸一黯,优雅地站起身,对我微微颔首,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我,淡淡地道,“我想,他更愿意让你来喂他喝药!既然你来了,那这儿就没我什么事了!唉,你好好陪陪他吧,我……出去了!”她轻不可闻地低叹一声,深深地望了允祥一眼,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我小心地喂允祥喝着药,见他眼窝深陷,面色蜡黄,最让我吃惊的是,原本俊朗洒脱、风度翩翩的他,现在竟是满面皱纹,头发斑白,才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竟老得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且瘦骨嶙峋,已是瘦得都不成人样了……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自己啊!想到这里,不觉更是心痛、愧疚不已。
“你怎么会来?”允祥自见到我的欣喜中迅速回过神,警戒地问,“是皇上他把你叫来的?”
“是!”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允祥说着便紧张地打量着我。
“没有,他……只说你病了,想让我来瞧瞧你!”我见他病得这样重,却全然不顾他自己的病,心中还只顾着替我担心,不觉更是难受。
“那就好!”允祥略松了口气,对我道,“回头我就跟皇上说,让他……”
“你别替我担心,皇上刚才已先召见过我,他并没想要动我的意思,真的只是让我来看看你!”
“盈盈,我真高兴,没想到……咳咳,我还能再见着你一面!”他说着就掏出一方帕子捂着嘴,连连咳嗽起来,随即,快速地将帕子塞入枕下,我眼尖地瞧见,素白的帕子上隐约有些鲜红的血迹。
我的心口一痛,眼中微有些模糊,别过脸去环顾四周,微带嗔怪地道:“既然病了,为什么不住在自己的王府里呢?你一个人住在这儿,算什么?毕竟,那是你的家……”
“我没有家!那儿……不是我的家!”允祥打断我的话,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再者说,我也怕自个儿的病会过了病气给他们,还是住在这儿比较好!”
“你病得这么重,为什么不早些请大夫替你诊治呢?”我听他说得如此凄凉,不觉一阵心酸。
他悲哀地低声道,“因为,我不知道自个儿独自一人继续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只要你能过得幸福、快活,那么,我此生也算是……死而无憾了!”他瘦削的大手拉起我柔软的手,道,“盈盈,我许久没听你唱歌了,你唱支歌儿给我听罢!”
“你想听什么?”
“我曾听你唱过一首《滚滚红尘》,凄婉哀伤,悲切之极,让我听罢只觉得满腹说不尽的缠绵……”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世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地胶着;想是人世间的错,或前世流传的因果,终生的所有也不惜获取刹那阴阳的交流。来易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分易分聚难聚,爱与恨的千古愁。本应属于你的心,它依然护紧我胸口,为只为那尘世转变的面孔后的翻云覆雨手。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滚滚红尘里有隐约的耳语,跟随我俩的传说……”我忍住悲伤的泪水,缓缓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