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对着他翩然跪了下来,恭敬地道:“罪妇董鄂氏给怡亲王请安!”
允祥愣愣地看着我跪在他面前,急忙一把扶起我,道:“盈盈,你……你这是做什么?”
“罪妇现在是待罪之身,理当如此!”我朝后退了退,避开他的手,依旧跪在地上,淡淡地道。
“盈盈,你这是存心让我心里头难受么?”允祥见我不肯起身,只好蹲下身来。
“怡亲王有何事来找罪妇?”
“盈盈!你口口声声说自个儿是罪妇,还如此唤我,你……你……你当真就对我如此绝情么?”允祥大手一把抓住我瘦削的肩,墨玉眸子满是痛苦地叫道,“你究竟要我怎样?究竟想要我怎么样?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愿跟我在一起啊!”
“我不想要你怎样,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我低低地喟叹一声,“我想说的……早在那****拉着我一同去月老祠求签时……或者,我该说,早在你被皇阿玛圈禁在自己府中,我来劝解你时,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选择了九哥,皇上他……”允祥焦急地摇晃着我的身子,墨玉眸子泛起一层水雾,“他这回是真打算要处决你的呀!”
“我知道,皇上他是不会放过阿九的,他也决不会放过我!他会容忍我到现在才动手,无非是看在你的面上罢了!可是,这辈子,我只会是阿九的妻子!阿九既然有难,我这个做妻子的自是应当陪他同生共死!”我淡淡地道,“阿九生,我生!阿九死,我死!”
“你若是死了,你让我怎么办?”允祥一把抱住我纤弱的身子,哽咽着道,“盈盈,你的心里头现在真的就只有九哥,就只顾着想着他?那么,你可曾替我着想过,你若是死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该怎么活?”
“我曾经求过你,让你跟皇上求情,饶过阿九让他回京,可是你不肯答应!我不怪你、也不怨你,毕竟,你也有你的难处!你这位和硕亲王再怎么得宠,也仅仅不过只是他的臣弟,你不是皇帝,你没有这么大的权力!”我感叹地望着他,缓缓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往事如烟,不如……忘却!”
“盈盈,你和九哥在一起,当真就过得这么幸福么?”
我没有丝毫迟疑,坚定地点头:“是!和他在一起的这些年,是我这辈子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
“他真的能给你幸福?”
“是!”
“你和他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他的眼眸益发暗淡,幽幽地问,“更幸福、更快活?”
“是!”我再次肯定地回答。
“我明白了!”允祥默然凝视着我,双手无力地自我肩上徐徐滑落,缄默了许久后,重重地叹息着,起身走了。
我在宗人府内被关押了约半个月,并没人来提审过我这个“罪妇”,虽然允祥时常来劝解我,可我回答他的,始终只是自己的背影,再不对他说一句话,每回他都是无奈地叹息着,带着满腹的悒郁,怅然离开。
这一天夜晚,我刚用过晚膳,确切地说,应该是牢饭,忽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允祥陪着雍正走进我的牢房中,俩人均穿了一身便服。
他们俩怎么会一起来?
我狐疑不解地看着他们哥俩,忽然眼尖地瞥见一个太监捧着一个朱漆托盘侧身立在门口,盘中有一个青花瓷的酒杯,心中隐隐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莫非自己的大限将至了么?虽然死亡迫在眼前,我却是不慌不乱,没有丝毫的惧怕,优雅地对他们俩翩然跪下,淡淡地道:“罪妇给皇上请安,给怡亲王请安!”
“怎么样,这些日子住在这牢房里头,可想清楚了么?”雍正负手站在我面前,眸色深沉地望着我。
“我没有想!”我抬起头,平静地说,“我的想法早就对您说得很清楚了!”
“这么说,你仍然还是坚持要跟塞思黑在一起?”雍正瞥了身边容颜憔悴的的允祥一眼,沉声问道。
每次听见他以这样侮辱的口吻叫允禟“塞思黑”,我只觉刺心刺耳,胸口忍不住烧起一把熊熊的怒火!
“您说错了!”我冷冷地横了雍正一眼,不客气地纠正道,“我要和阿九在一起!”
“哼!”雍正一撇嘴,冷哼一声,回头问允祥道,“她的话……你可都听见了罢?”
允祥默默地凝望着我,双拳捏得死紧,关节都泛白了,紧抿着嘴唇,却是没有说话。
“既然你意已决,那朕今儿就成全你!”雍正对站在牢房外的一个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便捧着托盘,稳稳地走到我的面前,但见那只青花瓷酒杯中装满了清澈透明的酒液。我默然凝视着这杯毒酒,这……应该便是传说中的鹤顶红吧!
“多谢皇上成全!”我冷淡地对雍正磕了个头,傲然站起身,伸手拿起酒杯,深深地瞥了一脸灰白的允祥一眼。
对不起,允祥,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的这番心意,再见了!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心中默默地道,阿九,我先走一步了,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随后,我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将杯中的毒酒一饮而尽!
一抹纤柔袅婷的身影茕然独立在一座青石碑前,碑石上并没有镌刻上逝者的姓名和生卒年月,只刻了一首词作为墓志铭以述说逝者的过往。
素衣女子对着石碑颔首沉思良晌后,慨然吟诵起碑上的词句,“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女子忽然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后,幽幽一叹,缓缓道,“莫问奴归处。”
我默然凝望着这块青石碑,思绪不禁又再次回到自己被雍正赐毒酒鸠杀的那日。
是的,我并没有死,而这块青石碑,是为了纪念毅然代自己而死的顾盼儿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