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对他叮嘱一句，他就顺从地低低答应一句，说了一会儿后，我就再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了，默默地望着允禟那张依旧俊逸如昔的面容，眼中不觉又浮起一层湿热的水雾，哽咽着道：“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嗯。”
我和允禟默默地相拥而坐，一眼瞧见针线篮中那个刚完工的荷包，心中一动，站起身，取来一把绞剪，将他和我自己的发丝各剪了一缕，边熟练地编结着，边含泪缓缓地吟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①
我将我们俩的青丝细心地编成一个同心结，放入荷包内，交到他的手中，哽咽着道：“你把这个结发同心结好生地收妥，以后，见此物如见我人……”
“宛儿，我懂你的心意！”允禟明亮的星眸中闪耀起一道眩目的光彩，隐隐晃动着一丝水光，郑重地将荷包放入怀中，“让我……再好好儿地瞧瞧你！”
他双手捧起我已满是泪水的脸，定定地凝望了好半晌，幽幽地叹息着，轻柔地吻去我脸上的泪水，将我一把抱起，轻轻地放倒在床/上，手指缓缓地划过我的发、我的眉、我的眼和我的唇，缓缓俯下身，极其细腻温存地亲吻着我，我伸出手，搂紧他那强健的身躯，热切地回应着他……
这一夜，我们俩似都吃了最烈的春/药一般格外亢奋，一次又一次热情而激烈的鱼水交/欢，一次又一次达到情/欲的顶峰！因为我们俩心中都十分清楚，这或许是我们俩生命中最后一次交缠，故而，我们抛开一切束缚，尽情地享受着这场丰盛的饕餮晚宴，一场最后的晚宴……
待次日醒来后，我睁着惺忪的睡眼，习惯地伸手摸向枕旁，低声轻喃：“阿九，你该起了……”
倏然惊觉身边空无一人，这才发觉此时竟已是日上三竿，我惊惶地叫道：“阿九，阿九……”
红袖匆匆走了过来，轻声道：“福晋，爷今儿一大早就走了！”
“什么，他早就走了？”
“是！”
我的眼泪霎时间就掉了下来，哽咽道：“他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不让我送他？”
“爷怕吵醒您，就没惊动您，只让奴/婢唤醒格格，让她陪着爷一道用过早膳，亲自送爷走！”
允禟他……早已经悄悄地走了！
他走了，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我虚软无力地伏倒在床上，汹涌如潮的泪水顿时自我的眼中夺眶而出，迅速打湿了那只绣有鸳鸯戏水的精美锦枕。
用晚膳时，我习惯地替允禟摆好酒杯和碗筷，并替他倒好了酒，对婠婠道：“去，跟你阿玛说，该用晚膳了，叫他来吃晚饭！”
“额娘，您忘啦，阿玛他不是今儿一大早就起身去了西宁么？他说您累了，不让您起来送他，是我亲自送他走的呢！”婠婠俯身闻了闻，笑呵呵地道，“嗯，好香啊，都是我跟阿玛最爱吃的菜呢！”
“他走了？”
我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地望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低喃：“是啊，他已经去西宁了，去西宁了……”
以后，自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和允禟、婠婠一起其乐融融地吃饭、说笑，享受着三口之家的幸福和快乐了！
婠婠见我神色迷惘，担忧地问：“额娘，您没事儿罢？”
要坚强！
我对自己道，越是在现在这种危急的时刻，越是要坚强，我不能让远赴西宁的允禟替我担心，我还要照顾好婠婠，不能让她起疑。
我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对她微微一笑：“没事，是额娘糊涂了，竟忘了你阿玛已经去西宁了！咱们赶紧吃饭吧，菜都快凉了呢！”
将婠婠哄着睡下后，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屋内，只觉得全身无力，一下子躺倒在床上，回想着昨夜和允禟那一次次充满激情的欢/爱，只觉枕边似犹还残留着他那独特的体息。
“我姓唐，家中排行第九，叫唐九！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给你！才刚一回来，何玉柱就告诉我说你来过了，还把……还给我，我见这天儿一下子下起大雨来，知道你没带伞，就赶紧给你送伞来……本来我是想送你回去的，不过……我估摸着你宁可冒着雨让自个儿淋成落汤鸡，也不愿意让我送你回去吧！你的身子才刚大好，别多出来走动，这天儿可冷着呢！若是吹着风受了寒气，对你的身子不好！我知道你不喜欢瞧见我，我……走了！”
“宛如！请你相信我，我今日跟皇阿玛跪求这道婚旨，确实是诚心诚意的，我是真的想要正式迎娶你做我的嫡福晋，请你相信我的这番诚意！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真的是想娶你进门，好好儿地照顾你，我……我知道我以前是过得很荒唐、很混帐，不过，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做个好丈夫，跟你阿玛一样疼爱你、怜惜你，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快活的女子，你相信我！”
“我知道你一直在搜寻天一阁的藏书，就派人四处以重金搜购……这些藏书是我预备送给你的新婚礼物，想给你一个惊喜，让你高兴一些……这面珠帘上的水晶珠子共有三千二百五十颗……每一颗水晶珠子都代表着一本藏书，以后啊，每当咱们找到一本书，我就在窗前替你串上一颗珠子，等咱们把这些藏书都找齐全了，你的窗前就能挂上一大面绚丽漂亮的水晶珠帘了！”
“宛儿，我希望你待在我身边能过得快活，每一天每一刻都过得很幸福、很快活！”
“我就是不想让你感激我！我知道，如果我把这些事儿一股脑子地全都告诉你，素来孝顺的你定会替你冤死的阿玛报仇，我想，无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毫不迟疑地答应，只要能给你阿玛报仇，你定会不顾一切，毅然应允！哪怕我以此为条件让你嫁给我，你都会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可是，我不想这样！我之所以有意瞒下你，没有告诉你这些，就是因为我希望你能用自己的眼睛和心，看清楚我待你这片诚挚的心意，能慢慢地接纳我！我不要你把我当成你的恩人来感谢，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你的丈夫，是你可以依靠的人！你，可懂我的意思么？”
“此次西宁之行，我……只怕多半是有去无回，皇上他是决不会让我活着回来的！宛儿，你以后……就跟了允祥吧！能娶到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和你在一起的这么些年，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幸福最快活的日子！以后，我再也没有这个能力守护你、照料你了……我让你跟了允祥，这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我希望你能继续过得幸福过得快活！只要你能继续过着幸福快活的日子，那么，我也会觉得非常的幸福、快活……”
我回忆起和允禟相处的那一幕幕往事，伏在床上哭得伤心欲绝，悲切地声声呼唤：“阿九，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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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汉·无名氏《旧提苏武诗四首·其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