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尽去后，山腰上乔老先生喊道：“你们上来吧。”
“走。”秦知玹一提身，蹿升十几米，见邹四端在下面眼巴巴看着自己，心想，你还要装蒜，我偏不理你。便自己先上去。邹四端忙喊道：“等等！”
秦知玹向下斜了眼，并不说话。
“请你帮帮忙，带上我老张叔走吧。”邹四端露出讨好的笑容。虽然隔着黑夜，想来秦知玹也能瞧见。
秦知玹道：“我凭什么帮你？”语带一丝讥讽。他心里是认定了，邹四端在扮猪吃老虎！
邹四端听了一愣，却想，对啊，他没道理帮自己呀，易地而处，他自己也没有好心到随便帮陌生人的地步。随即转念一想，这些人是战士，特意来这里救援，固然有红土的利诱，但在招募之初，他们可不知道这档子事，可见他们肯来，就都是些心怀正气的好汉。于是出言试道：“你、你是战士嘛，来我们村子不就是为了帮忙？否则来做什么呢？”
这话却让秦知玹不好反驳了。他来村子，纯粹是因为钦慕乔老先生，以徒弟自居，当然也愿意为其效劳。
但他自然不会言明这些，反而脱口道：“你说的对，我帮你就是。”又道，“我干脆连你一起带上得了。”
邹四端笑嘻嘻道：“你一会儿要愿意再下来接我，我可谢谢你啦。但现在不行，我有东西落在山底，非要找到不可。”他那时掉下来，因为太慌张，把奶奶的枪丢了，霰弹枪倒在山顶，可以慢慢再找，但奶奶那把手枪，是老张叔言明不要弄丢的东西。
秦知玹冷哼道：“我又不是驮夫，凭什么任你差遣！”他口气虽硬，但既然答应了带上老张，便又下来，一手提住老张，对邹四端瞧也不瞧，飞身上去。
到山腰时，乔老先生疑道：“还有一人，你怎么不带上来？”
秦知玹道：“回师父，那是个滑头，扮猪吃老虎！”
“哦？怎么一回事？”乔老先生问道。
秦知玹讲起前因后果。
乔老先生抚须道：“唔……照你这么说，倒有些像了。”
秦知玹听师父的话里有些深意，因问：“师父，您说像什么？”
“我刚刚用声波探查那孩子的身体，发觉那孩子体内有些异物，竟然深植在他周身关节中，真亏他怎么还能动弹！依你所说，他必定是有金刚劲护体，而且非常强韧。”乔老先生说到‘异物’时，秦知玹神色一动，想起邹四端举动缓慢，看来真不是有意装蒜，同时他也暗暗惊奇，这邹四端究竟有多么强韧的金刚劲？
却见乔老先生神情沉吟，好似还有话说，秦知玹并一众战士，便静听下文。
“难道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乔老先生一声轻叹，摇了摇头，问秦知玹道：“知玹，那孩子是否断腕？”
秦知玹道：“的确断了左腕。”
“果然……”乔老先生已用声波见到，只是非要亲口确认才行，他又问：“你可知道，那孩子姓名中有没有一个‘四’字？”
秦知玹愕然道：“是有个四字，他向我说，自己叫‘邹四端’。”
乔老先生连呼道：“像！像！”又道：“岂止是像，简直就准了！”
众人大惑不解，但素知乔老先生不会无的放矢，因此也不加催问。
乌云飘散，明月探出光芒，天上层云，尽染微霜，忽有几行怪鸟，射月而去。
咕咕鸟啼，嘶嘶虫鸣，崇山深处更有百兽吼叫。突然的火光，将沉睡的山林激醒，鸟兽都难掩狂躁之状。
乔老先生迎风站着，忽地转过身，从怀中掏出某物，将众人唤到近前，齐齐围住成圈。乃展示此物，竟是一本巴掌大，寸许厚的册子，上写‘无常册’三个金字。
月光之下，众人都好似淋了场冰雨，浑身战战发抖，后脑一片酸麻，心里突突地跳，倏而在深山一声虎啸传来，秦知玹脚下一软，竟要跌倒下去。
白琮玉伸手拉住知玹，脸色铁青，他先环顾众人，低声道：“大家心里有数就好，千万别说出那个名字。”
众人都点头，只因‘那个名字’在这天下间，就是禁忌，就是诅咒。
白琮玉看着乔老先生，道：“请你说明一下，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乔老先生摇摇头，神色显是怅然，只道：“我也是偶然得来。你们看——”他翻起这册子。
众人猛觉口干舌燥，咽了咽吐沫，强自镇定地看着。
乔老先生翻到中间一页，只见上面是一行字，写着：
十九年纪，战士六段，名中带四，左腕残缺，身有异物。
下面两处批改，一处先写了黑字的‘死’，后将这黑字抹了，改成‘红’字的杀。
众人见了这些，反应大有不同。
一个手握铁锤的战士目露不忍。
一个束着马尾的战士惊骇莫名。
白琮玉盯着‘死’‘红’二字，嘴里喃喃念道：“竟然有人逃过了‘他们’……”脸色时青时白，神情时而迷惘时而木然。
秦知玹则大叫道：“这不可能！”
他指着册子，微微发抖，道：“战士六段？这绝不可能，不可能！”
乔老先生叹道：“知玹，这册子不会错。”
秦知玹闻言脸色一白，道：“可是战士六段啊……那、那岂非，比师父都……”
乔老先生见他如此行状，怒而跃起，一脚踢在屁股上。
秦知玹哎呦一声摔在地上，叫痛不止。
众人被他狼狈模样逗得笑了出来。
乔老先生收回那册子，气氛也正常了许多，他指着知玹，笑骂道：“你哪知道世界有多大，多少天赋异禀，惊才绝艳之辈？这也要惊，那也要慌，还做什么战士，回家抱孩子算了！”
手握铁锤的战士笑道：“他的毛还没长齐，怎么抱孩子？”
众人又笑了一阵。
秦知玹忍着痛苦爬起身来，暗暗抱怨师父不该用金刚劲踢自己，让自己丢了大丑。
“师父，那册子……”秦知玹犹豫道，“那么说，邹四端他……”
乔老先生默然未语，那束着马尾的战士先断然道：“他死定了！咱们离他远点，省得到时候‘那些人’来索命，连累了我们！乔老先生，咱们走吧，这村子不能再呆了。”
“这……”
秦知玹说不出话。虽然他也觉得这么做理所当然，但暗暗地又有些心虚。于是看向师父，盼望他老人家说个道理。
乔老先生迎着徒儿的目光，微微一笑，继而环顾众人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做小儿行径？”
轻飘飘一句话，却是沉甸甸压在众人心中。
秦知玹拍掌叫道：“说得好！我们要是这么逃了，说话不算，出尔反尔，那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这话说得束马尾的战士脸色一冷，心中不以为然。但见同伴们都有赞许之色，他也无法多话，只得跟着点头。
乔老先生道：“回村吧，等那孩子上来，我们再告诉他体内的情况，至于册子的事……”
束马尾的战士冷冷道：“就算知道册子又能怎样？无非是惶惶不可终日罢了。再者，那孩子体内什么情况，最好也别告诉他，省得又横生波折！”
乔老先生沉吟道：“册子的事，再看看吧。至于那孩子身体状况，我们既然知道了，就还是告诉他——但也不急于一时，咱们先上去，田兄弟应该等急了。”
田二祚因为骑马，并没有一道下山。等他们飞跃到山头，田二祚已经玩腻了马，蹲在石头上没有精神，见他们开口就道：“我饿了。”
于是一起回村，叫烧灶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