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求你。”
项羽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算是一个浅薄的笑容,缓缓地仿佛有些怅然的说道:“我一缕未散的魂魄,哪用得着说求,只要是我能为你做的?你尽管说吧。”
“求你帮助西洛,攻打天宫。若是有那么一日。”她突然咬紧牙,定定的说。
姬妃垂下的睫毛,眼睫的尾翼在她的脸颊上涂了一层影,泪潸然而下。
项羽虽然心疼,翕动着嘴唇,吐出的话却是违心的拒绝,“你知道的,神子的责任是什么?神子最不能做的事就是背叛。”
姬妃面上终于现出了痛楚地神色,侧身跪在项羽脚下。
项羽大惊失色,忙弯身搀扶:“你这是做什么?”
她并不起身,只微仰起头轻笑了下,语意凄凉:“这是我欠你的。以后或许有那么一天,你会恨透了我。”
项羽慌了神,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执拗的要拉起她。
姬妃仰面,那样孩子一样的执拗的神色,忽然再次泪流满面。
“如果真有那时那日,请想想今时今日……天地一切无非欲之深,情之切,责之重……我只在水边行,本无意下水。可而今……衣衫尽湿,无力回头……”
姬妃垂首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泪水愈流愈多,自那绣了淡紫色的蝶翅的面颊淋漓而下,聚在下颌上,颗颗滴下,宛若珍珠。
姬妃发间簪花上一颗黄金花蕊流苏,随着她的哭泣,剧烈颤动,丝丝细细狭长的影子,落在蓝青的掌上,而逐渐丧失了生气,消沉下去。
“你在说什么?!”
项羽依旧不懂她的话,可眼中不由自主的就带着绝望的狰狞。
她惊、而且怕,连指尖都在微微的颤抖,最后无法抑制的用力一挣,力气大的将项羽推了一个趔趄。
“你走吧,回你的星宿国度去,记得永远不要和西洛发生冲突。永远——”
项羽呆呆站在那里,半晌,他慢慢弯身,抓住姬妃的手合在掌心,紧紧的握住。
“明天我陪你——我陪你去天宫。”
姬妃不再看项羽,慢慢转过脸,眸子轻轻挪低,睫毛的些微闪,嘴唇微启时发出几乎没有的声音:“我能为你做的,也只能劝西洛不去攻打星宿国,不去——快走吧。你是十二星宿的王。”
“走啊。”
“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定是站在上官西洛那一边的吧。”项羽说罢,用力一甩衣袖,转身就待推门。然而手指刚落在门上,却又转身,就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姬妃凝视那乌漆卷曲的花纹,然后用力。
项羽就这样被推到了门边。
锦缎的凉滑,仿佛一捧雪在手心,以为抓住,最终又什么都抓不住。
那单薄的白衣就这样消失在夜风中。
那就是人间的项王,项王?!
那人站在如水波流泻的夜色中,转过头来看他,笑容甚淡却极美。甚至比女子还美丽几分。
再次转身,他慢慢的离去。
夜色浓得化不开来,他的身影越来越小。
在消失的一瞬间,项羽一直挺直的背终于微微的蝼蚁……
“项大哥。”姬妃双手掩面,喘息着,咬住了唇把哭泣的声音吞进肚子里,千言万语只抑成了一声短促的低呼。
只愿他日,两人不会是敌人——
造物弄人,她的人生,向来如此。
看着项羽离去,姬妃坐在那里很久很久,发不出声音,眼却愈来愈模糊,只在朦胧间看见室内的灯火,明亮的照着。
一片耀眼到了极处的光芒里,柳儿的笑颜是恍惚幻在眼前,她看见柳儿站在角门外,落日迷离,明明是泪流不止,却依旧勉力笑着的柳儿。
那是柳儿走失,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到现在,连她最细微的神情都还清楚记得。只是今生在不得相见,终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姬妃缓缓松开自己的手,狠力的将手中的佛珠扯下来,念珠穿在藏青的丝绳上,非常结实。只扯下了一个,剩下的珠子在线上轻轻地滑下去,哗啦啦的洒满了一地。
这一响,让姬妃一惊,方回过神从椅子上起身。
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勉强微微颤抖着手脚来到内堂。
一把将佛龛上供着尺余高的白玉圣母像惯在地上,羊脂白玉断成几截。
她随即抄起鎏金香炉又砸向那些白玉碎片,一下,又一下直至将白玉圣母玛莉亚砸的粉碎。
第二天将近晌午时,突然那漫天飘起了雪,下的很大,密密覆在巍峨的地宫城楼上,映着猩红的墙砖,耀人眼目的白。
风带着雪花打着转的围绕着姬妃的身边。
打在脸色火辣辣的疼——
姬妃身着火红的狐狸长氅,在身中翻转起伏——
风呼啸而来,姬妃却如一座石像般动也不动。
“小姐!”突兀地,如烟心里有些东西触动厉害,一撩衣摆就跪在了雪地上,道:“小姐,回去吧,王会回来的,谁也带不走你,谁也不能!”
“起来,起来。”回神来,姬妃到底是自己弯身,亲自扶起了如烟。
大如霜花的雪筛下来,随着风的流动,在她的面上慢慢地展过。
青娥看着姬妃的出神的样子,似也有所凑动,不由皱紧了眉,半晌之后出声说:“原来我们在漠北,天帝曾送给他一匹神马驹,起名为魔蛟。他非常喜欢飞天,喜欢的好像那不是一匹马驹,而是他的……亲人。”
青娥并没有说“她”是谁,因为他相信姬妃一定知道。
因为那些事都是姬妃讲给她听的,现在她只不过是在重复一次。
她相信姬妃一定是懂的!
懂她在说什么?也懂她的意思!
说道后来,青娥微微地眯起眼,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有次,他骑着飞马驹私逃往天宫,被天帝用结界围住,在戈壁里迷了路。七七四十九天,他却没有死去,可飞马驹已经死了,你是知道它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