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禹拿起东西急急往外走去,她撇撇嘴,拎起地上的枕头。
“晚点找你。”走了几步的陆鸿禹回头说了句,又补充一句:“别再挂我电话!”
谭琳气乐了,忍不住举起拳头,得使劲捏住才没有对他竖起中指。
“人渣!”
她低骂了句。
人已经走了,就算她比出十根中指他也看不到,所以她母亲的淳淳教导占了上风,最终她抬起的手指只是一撂,将落在鬓前的发丝优雅地捋到耳后。即便她没能成为母亲所期望的淑女,也不能为那个人渣拉低形象,太不值得。
付了帐,谭琮来电说他的同学有事不能来,多出一张票,问她要不要去看,她见左右无事,便答应了。
百老汇人流如织,街两旁的大小剧场密密麻麻,她也不知自己能否找到谭琮所说的剧场,反正她很闲,就当逛街了。万一最后真没找到,就随便挑一家店喝个下午茶,然后看场电影再回去。
“到了吗?你要找不到,我让Josh去接你。”谭琮知道她方向感不好,再度打电话过来。
“放心,我问人也能问到路。”她才不是肖湘湘那种迷路也不好意思问路人的娇娇女。“楚冉过来做什么?”那家伙做什么都讲究有的放矢,这才符合他的效率美学,绝不会做无名堂的事情。
“他是我预定的灯光师。”
谭琮好玩,什么都想尝试,照这样下去,谭琳很怀疑他能否用四年念完大学,不过他玩也玩得认真,这回想编剧本,就认认真真地跑来观摩话剧,而不只是躲在图书馆里钻研莎士比亚。他的目的是改编经典名剧,这样,有名剧做基底,剧本质量会更有保障。
谭琳一路搜寻,街道两旁建筑布满各种的宣传海报,其中一幅不期然地落入她视野内。该海报深蓝色的背景里,一副能遮住半边脸的白色面具最为醒目,它就被放在海报的正中间位置,对百老汇的经典剧目有所了解的人大概一眼就能认出它,进而想起该剧的男主角。
看到这幅海报,谭琳想起自己收藏的那个与此相似的面具,它对谭琳来说有特殊意义,目前还留在陆鸿禹那里,便提醒自己还是得去把东西拿回来。
又走了一段路,她终于找到谭琮所说的剧院,却不急于进去,先在外头浏览演出目录,想看看正在上演些什么。刚搬到曼哈顿那阵子,她也曾追过剧,几乎把所有热门的、经典的话剧与音乐剧都看了一遍,
一张唯美的海报吸引了她。海报里是一名起舞的女子,体态纤细、轻盈,她正跃在空中,用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姿势旋着腰肢伸展身体,地心引力仿佛已对她失去作用,无法禁锢她自由地飞舞。长发遮住了她大部分面容,谭琳觉得这样的女子已无需看脸,光凭舞姿已能牢牢抓住人们的目光。谭琳看介绍写的是某舞团,她依稀记得曾在杂志上看到过有关这舞团的采访,其创始人有“现代舞之母”的盛誉。
“她膝盖有伤,每次做这个跳跃动作时都会痛。”
谭琳诧异地望着跟她说话的中年男子,他回以一笑,看着海报继续道:“这些舞者有时真的让我很费解,他们怎么能一边忍受痛楚,一边展示出如此极致的美?”
谭琳看着男子,喃喃道:“大概是对完美的追求已经超越痛苦了吧?”
男子嘴角泛起笑意,而她凝视着他的侧脸,那双蓝色的眼睛,令她想起另一张与他肖似的脸,心绪稍乱。
“这是她成为首席舞者后的第一场演出。既然碰上,这两张票送你。”
男子提到女舞者时,面上有淡淡的骄傲,令谭琳无法拒绝他递过来的门票。
“谢谢,楚先生。”
男子微笑,“你跟你母亲长得真像,我还以为见到老朋友了。”
她赧然,“她总说我像我爸,性格上。”
“那一定很让男孩子们头痛。”
真是一句含蓄的赞美,她笑过,还要再说话时,一道人影快速接近她,揽住她肩膀就带着她往剧场里头走去,若非她看清来人是楚冉,定要高声呼救了。她只好扭过头跟那男子挥手道别,再对楚冉说:“那个是——”
“我知道。”楚冉打断她,显然不想多谈。
那个是楚长霖,脱离了家族,多数时候只存在于传言里的楚冉的父亲。他和谭琳记忆里的模样变化不大,眼睛和楚老爷子一样是蓝色的,仍蓄着修剪得齐整的山羊胡子,因此谭琳很快认出了他。
海报里的舞者会是谁呢?
话剧已经开始了小段,乃是复排莎士比亚的《无事生非》。故事正讲到男主角Claudio误以为自己心爱的姑娘Hero与亲王在一起后,躲在角落里借酒消愁。谭琳看过此剧,她知道这个误会只是前菜,更大的磨难还在后面等着这对恋人。Hero会在婚前被人污蔑为不贞洁,Claudio会再度表现出不信任,进而羞辱她并悔婚。当然最后还是澄清了误会,两人最终结了婚,皆大欢喜。
谭琳不怎么喜欢这个故事,看着看着就犯了困,她小声问谭琮还有多久才演完,他说大概两个小时。她决定走人。比起睡了整场,提前离开还更礼貌些。
见谭琮看得投入,时不时用手机做着笔记,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她只好问另一边的楚冉,“要不要去隔壁看现代舞?”
她仍惦记着那张海报里的女人。
支着脑门也显得很无聊的楚冉沉默了小会儿后点头。
让楚冉以“灯光师”的身份过来看演出,谭琮是付了大代价的,知道他要走,就说:“这里的灯光布置你都弄懂了么?”
楚冉懒懒道:“不是有录像吗?”
谭琮无言以对。谭琳和楚冉两人就趁舞台切换场景的空档,悄声离开。
隔壁的现代舞表演业已开始,全场座无虚席,他们的位置在前排,视野上佳。谭琳很快就认出了领舞的人,正是海报上那名女舞者。
音乐通过耳朵抓住人心,舞蹈则用视觉扣人心弦。在现场看她起舞,更能真切感受到她的技艺之高超、体态之优美。明明是一连串别扭晦涩的动作,她依然舞得畅如流水,逸如行云。也不知要经过多少遍练习才能做到如此,过渡衔接之处毫无顿挫感。而她停顿之时,谭琳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再随她动而动。
女舞者掌控了台上台下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