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她过去抱住母亲，难得地撒起了娇。
那几年她也不好过，全凭一股倔强撑下来的。正因这样，才对母亲所说的孤独深有体会。
吃过午饭，回房收拾行李的时候，她环顾住了多年的房间，想象着以后她哥当了族长，不知还会不会继续住在这栋屋子里，若是他要搬走，她似乎没有理由跟着搬，谭琮也一样，他多半会有自己的家庭。这么一想，她惊出一身疙瘩，不敢去想只剩自己一个守着这栋老屋子的凄凉情景。
到时候去投靠楚冉，他肯不肯收留呢？
楚家老宅是个大庄园，族长一家按例居住在主楼，与它隔着个中庭的副楼比主楼更大，房间更多，除了偶尔接待亲友，长期住着些孩子和家教。副楼是栋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因而有别称“维多利亚的家”。
几家长辈有意拉近彼此关系，楚家就成了孩子们爱去的游乐场，玩得太晚留在楚家过夜的事经常发生。比起外面，楚家是安全的，家长们通常都不会反对。谭琳就没少入住维多利亚家，跟要好的小伙伴偷偷聊到半夜，再于次日享受丰盛的早餐，那些刚采下来的蔬果制成的沙拉和果汁是她的最爱。
谭琳想的是等她老了，就跑去给孩子们上课，借此赖在楚家养老。
她为这个念头摇头失笑。
林姿得知她就要走了，说什么也要聚一聚，谭琳便又拉上王雨倩一同去到林姿家。
三个昔日闺蜜重聚，本有许多话要说，无奈林姿的孩子才几个月大，正是状况频出的时候，一会儿要喝奶，一会儿要换纸尿片，刚收拾完小宝宝又吐奶了，把床单弄脏了一大块……
林姿忙得鸡飞狗跳，她老公顶多给她递一下东西，还总要问林姿东西放在哪里。谭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那些散发着异味的纸尿片，被吐脏了的床单让她进退不是，上午刚生起的一点点结婚念头顿时烟消云散。王雨倩倒是见多不怪，还帮着抱起宝宝轻轻拍背，帮小家伙打出奶嗝。
好不容易整顿妥当，林姿见家里实在不是聚会的地方，把宝宝哄睡就要拉谭琳她们出去聊，她老公有意见，担心宝宝醒了他哄不来，林姿终于爆发了脾气，说：“我从怀孕开始到现在就没睡过整觉，带了半年孩子没有一天自己的时间，这就出去半天，你就不能帮个忙吗？”
谭琳和王雨倩尴尬地对望，都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在林姿的坚持下，她们还是寻了个最近的餐厅继续聚会。林姿的脸色仍带怒容，谭琳说：“其实，下次聚也可以。”
林姿忽然流下了眼泪，这一下来得毫无预备，三个人都急忙找起面纸来。林姿擦过眼泪，说：“主要还是我想出来透口气，雨倩该懂的。”
“懂，我太懂了，所以坚决不生第二个。”雨倩又递给林姿一张面纸，面有忧色，问：“你不会是有产后抑郁吧？”
谭琳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发青的眼窝，也担心起来。
林姿说：“我也这么觉得，都准备约医生看一下了。”
久不见面，三位老友各自说着近况。林姿先倒苦水，基本都是围着新生儿的各种麻烦事，以及对丈夫的不满。雨倩的孩子刚满六岁，准备送去寄宿学校，她得以重返职场。她有律师执照，但几年没工作，想拿到好的工作很难，碰巧远航商会的纽约分会有个职位，虽然不算理想，但她打算先做着再找更好的。
谭琳这些年的情况都差不多，公司没变，男朋友从有变成了无。林姿听到这就打断了她，自上次听说周怀民离婚之后，她一直想问谭琳有没有抓住他的想法。
“我怎么觉得你比琳还关心他离不离婚呢？”雨倩笑着问。
她们从中学起就是好友，亲密得无话不谈，所以都知道谭琳喜欢过周怀民的事，得知他娶了别人时，林姿比谭琳还难过，替她惋惜得不行。谭琳的回答还是那样，她变了，周怀民也变了，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喜欢现在这个他。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他都坦承喜欢你了。”
谭琳笑道：“对，然后人就跑去了地球的另一头。”
“太没诚意了。”雨倩跟着调侃完，稍微正了正脸色，“吱吱，你别催她。说真的，你临急临忙地结了婚，又生了小孩，就一点都没后悔过？”
刚刚还笑着的林姿敛起笑容，无奈地摇摇头，“就是因为我决定得太急了，所以才劝她，找一个认识不久的，不如找个认识了很久的，还算是知根底。”
谭琳盯着桌上的小花，默默喝完半杯咖啡，说：“我觉得以前我也未必了解他，不过是单方面的自作多情而已。”那时候的她，对他太投入，也喜欢得太盲目。
其余两人听完，雨倩用力拍了下她，说：“你指望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爱得清醒？这个笑话真好笑。”
三个人齐声笑了。
她们漫无边界地聊了一下午。往日的时光似乎就在昨天，她们依然亲密得可以开诚布公地闲扯，谭琳怀念这番情景，忽然觉得自己一个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或许错失了太多。
临别前，雨倩问她：“你拒绝周怀民，是不是因为还念着前任啊？”
“怎么可能。”她断然否认。
“吱吱说得也没错，总要多接触几次才知道他合不合适。再说，你身边还有比他更好的吗？”
谭琳摇摇头算是回答。
“那就给人家周二少一个机会嘛。”
“好啦，回头再聊。”
她跟好友挥手再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雨倩很快就会去曼哈顿，她们以后要见面变得容易，所以她也不再追问。
晚上，搭上飞往纽约的飞机，谭琳有心叫自己在冗长的飞行时间里休息一下，但置身引擎的轰鸣声中，她怎么也睡不着。
三十岁成了道门槛，对男人来说得事业有成，对女人来说则要身边有人，仿佛跨越门槛之后，没有这两样的人是可耻的。身边的人都在催她抓紧机会。她知道周怀民是出色的，她甚至可以重新喜欢上他，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如此别扭的根源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