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毕，宾主尽欢。
城主和拉伯克都已喝得醉眼朦胧，满脸通红瘫坐在椅子上，晕晕乎乎不醒事。
城主夫人早早便让下人带着小儿子告罪离席，自己在一旁看顾作陪。
撤去酒桌上的残羹冷炙，又命人送来些清茶和醒酒汤。
城主和拉伯克都挥退了递汤的下人，难得喝醉一次，就多醉一会儿吧。两人在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
醉了，便不用考虑迎来送往，不必权衡利弊得失，不需为生活的蝇营狗苟忧愁奔波，卸下一切身份和身为男人不得不担负的责任。
有时喝酒，不是贪图那杯中物。一个人喝洒，只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乏味，越喝越觉得生活真的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说酒桌好谈事儿，男人的交情是喝出来的，不就图喝醉后能敞开了面皮地胡侃乱吹，彼此见过最狼狈颓废的一面，再谈事，还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
城主夫人看着醉得不省人事也不愿喝解酒汤的丈夫，一面担心醉的太狠伤身，一面念及其不易。嗫嚅犹豫，终是叹了口气，这次便由他去吧。
城主夫人回神，见辰宇正坐在一旁小憩，微微一笑，“辰大夫，让你见笑了。”
辰宇看向仍然姿态优雅端庄，坐在城主侧座的妇人，略略颌首回礼。
“夫人言重了，是我.....朋友给你们添麻烦了。”
已到嘴边的“药童“二字还是绕了一圈吞回，换成了朋友。如此拙劣的说法可以拿来应付商队，反正都是你情我愿的交易，又有谁真的会去追究真假。
但若是当着城主夫人的面还是如此糊弄的说辞，就未免贻笑大方了。凭借城主夫人的见识，怎会看不出来两人的关系。
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是个十六七岁大夫的药童，谁信呢。
辰宇看了一眼瘫坐在椅子上的拉伯克和城主，知晓今晚是无法办正事了。
即便风气开放，也还是要顾忌几分，以免一些捕风捉影的人，在外乱传。
市井巷民对这些权贵间的绯闻八卦，向来是喜闻乐见。在没有什么娱乐的情况下，作为茶饭后的谈资。
虽然无法理解这种事的乐趣所在，但他也不是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夫人，在下有一惑，不知夫人可否一解。”
辰宇想想，有些事还是问清楚了，才能决定如何处理。
观察了一晚，对于城主所问，他也有了些头绪。
人总是想知道真相，汲汲寻求时，却没有考虑能否承受真相，有时候，真相或许比你所想象的最糟糕的结果更让人难以接受。
妇人微微一笑。
“既然已请辰大夫来，必不会讳疾忌医，但问无妨。”
辰宇颌首，同明理识大体的人说话甚为轻松，最怕遇上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求医之人。
“不知是夫人坚持欲寻明真相，还是城主大人想一解疑惑。’’
弄明白这一点很重要，究竟是城主夫人怀疑城主狸猫换太子，还是纯悴是城主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做。也不知他知道真相后又是什么心态。
城主夫人苦笑。
“不瞒辰大夫，我们夫妻二人感情甚笃，我从未怀疑自家夫君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对于小儿似不似我，并不介怀。自己生的孩子，怎会有疑心，自是疼受有加。”
“只是，城主中年得子，之前未有子嗣，家族方面便有些针对我的风言风语。后虽有了小儿，又有人风传是城主为了掩饰包庇我，另有孩子后谎称是我所出。夫君不忿，誓要找出原因，替我讨个公道。其实，我真的不在意他人的言语，家人和和美美足矣。”
辰宇颌首，如此一来，事情便好办了。当即起身告辞，与搀扶拉伯克的下人一同回客房。
“咯吱”。
下人将拉伯克和辰宇带到，便关门离去，屋内已备好热水。
辰宇看着歪到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拉伯克，谈淡道，“行了，别装了，人都走了。难道还指望我伺候你。’’
床上，拉伯克仍然一动不动，似乎真的醉得不省人事。
半晌，屋内寂静，没有一个人动弹。辰宇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拉伯克，装。
倒在床上的拉伯克等了半天，见辰宇没有一点动作，也装不下去了，撑着身子靠坐在床沿上。脸上熏红，眼睛也热胀得有些睁不开，眯着眼睛看向辰宇，舌头还有点儿打结。
‘‘辰......宇，你怎么知道......我没醉透。”
辰宇瞥了醉的没人形的拉伯克一眼。
“真要醉透了，你和城主聊天时嘴还能那么严实，半点儿身份都没透露出去?”
拉伯克默然。
辰宇说的不错，他今晚确实喝的不少，也有几分醉意，但意识一直都保持着一丝清明。即便与城主聊得投缘，一见如故，毕竟只是一见，怎么可能完全放下防备。
更何况，他们的身份可是见光死，永远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完全喝醉。否则，自己丢了命还是轻的，连累同伴，当真是万死莫辞。
而城主，又何尝醉透。哪怕被贬，哪怕只是个失意文官，身为一城之主，大小也是个权贵。盯着他的眼睛也不少，更不可能在只见过一面的人面前醉透，吐露出什么不该说的。
他担着的同样也不只有自己的命，说出来的，也是明面上查得到的。
‘‘呵’’，拉伯克自嘲一笑。
一杯酒啊，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如此想着，又看了看辰宇，这个人，他同样也没能看透。
摇了摇有些昏胀的脑袋，自顾自地去一边儿洗漱。不想这么多啰，好不容易醉一次，什么破事明儿个再愁。
今晚啊，睡它一天舒服的。
辰宇看着身形摇摇晃晃的拉伯克，默然无语。
人心最是复杂，脑海中一瞬之间能闪过无数念头，谁又能说看透一个人。
重要的，不是你想了什么，而是你真正付诸行动，做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