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召世平的坚持,官家同意让柳三小姐进宫,但名义上不是太子陪读,而是公主陪读。
官家如今有三位公主,除了庞德妃所生三公主外,大公主是如今的贤妃所生,如今十三岁,封号柔福公主。二公主是冯昭仪所生,今年十一岁,封号是柔嘉公主。
官家在内宫设宝文阁,令太子与公主在此读书,柳三小姐做为特邀陪读,在一旁做陪。
虽然只有四个学生,可是讲课的却都是当朝大家,个个都是翰林学士。
四书五经这些东西召世平在王府时都已经学过,如今讲得是太宗时期的《太平御览》。
柔福公主长得个子高挑,浓眉大眼,颇具气势。柔嘉公主小小巧巧,眉目精致,似随时要依人的小鸟。
两位公主第一次与柳三小姐见面,柔福公主态度高傲,目无下尘。柔嘉公主还算好,对着柳三小姐笑了一笑。
柳三小姐并不在意这两位公主对自己的态度,她是来陪太子的,曾外祖母说过,太子此时是最脆弱的,要陪着他渡过这一关,以防着他的性子长歪。
对于这些老师们讲的课程,柳三小姐也很喜欢,她前世学过历史,但都是书上讲的皮毛,如今听这些老先生慢慢讲来,她觉得自己受益非浅。
每五日柳三小姐回家一次,如今家里柳大小姐和柳二小姐已经接过家务,母亲刚刚生了五妹,一家子其乐融融。
这一日,柳三小姐回过家,便坐着马车进宫,从东华门而入,进了东西大街,再往北进福宁宫,便到了她如今陪读的地方。
今天这宝文阁来了贵客,原来是安平公主带着小公主和庞德妃一起到宝文阁来看太子读书。
柳三小姐见里面挤满了人,便想着悄悄回到自己住的屋子里,她知道庞德妃与自己家里积怨已深,见了庞德妃自然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但当她顺着墙根想要溜进去的时候,却偏偏被柔福公主看到了,于是大声叫她:“柳玉燕,你回来啦,快来看看我的三妹,可好看了呢!”
一进众人的视线都投到站在墙边的柳三小姐身上,她干笑两声,过来给公主们见礼。
“哟,这位就是柳家那位小姐呀?听说小小年纪就跑到文章会上去看那些个翩翩公子们去了,你还真是好福气呢,生在柳家那样的家里,一天到处乱跑也没有个人来管束,如今见了本公主也不拿大礼参拜,你这是不将本公主放在眼里啊!”说话的正是安平公主。
柳三小姐抬眼看着这位公主,长得也算不错,只是这说话怎么一点也不讲究?
低下头又福了福身,柳三小姐不卑不亢地道:“启禀公主,我进宫时官家特准,不管见了哪位贵人,均不必大礼参拜,只施福礼即可,我这里有官家御赐金牌,公主要不要看看?”
“哎呀,这是拿着我皇兄来压我呀!本公主今日就要你拿大礼来参拜我,看看谁敢阻拦?来人,将这个眼里没有本公主的贱人拉住,让她给我三拜九叩!”立刻就有人过来要拉柳三小姐的手臂。
“我看谁敢动她!”太子召世平看到眼前的一幕,跑过来挡在柳三小姐面前,对着站在面前的安平公主道:“姑母,这位柳三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父皇的确许她见贵人不跪的,望姑母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她吧!”
“君是君,臣是臣,这个是规矩,太子,再怎么说,安平公主是皇家贵人,难道受不起这丫头一个礼?不是我说啊,官家也太给这丫头脸面了,可这样,公主的脸面又往哪儿搁呀?”说话的是庞德妃,生过孩子后,她比以前更加明艳了。
“公主的脸面是脸面,官家的话可是圣旨,不知德妃娘娘可是认为公主的脸面大过官家的圣旨?”召世平看着庞德妃,一字一句的问道。
“本宫哪里是那个意思,太子错会了!”庞明艳干笑着,这么大的罪名她可不敢承认。
“太子,难道我这个姑母在你眼里连个小丫头都比不上?你要为了她来忤逆我?”安平公主语带威胁,“我好歹也是你的姑母啊,你就是这样亲疏不分?”
柳三小姐看到这里,知道今日这两位贵人就是来找她麻烦的,怎么办呢?跪了?以后她就不要再进宫了,这宫里随便拉出一位来都比她身份尊贵,要是今日她跪了,官家赐给她的金牌就是个笑话,谁都会认为她是个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可是不跪……
她从怀里又拿出一块金牌来,对着安平公主道:“公主不必难为太子,既然公主认为自己是皇家贵人,不知公主可认识这块牌子?”
安平公主轻蔑一笑,道:“你便是有一百个牌子,今日也要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如果公主今日一定要讲究个礼仪规矩,就请公主先拜上一拜,给臣女做个表率!”柳三小姐手持金牌,又道:“这块金牌是先皇赐给我曾外祖母的,她老人家怕我受人欺负,特意给了我,我原说有官家的金牌就够了,想不到还真有人不将官家的金牌放在眼里,我就只好请出先皇金牌,这‘如朕亲临’四个字不知公主可认识?”
“你……”,安平公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当年在琼林宴上一眼看上玉树临风的柳探花,谁知道一打听,这位探花郎已经名花有主了,她多次派人明示暗示柳探花休妻再娶,可人家一点都没动过心,反而对她敬而远之,从那之后,她便恨上柳家一家人。
后来庞家贴上来,她喜欢听他们在她面前骂柳探花假斯文,真小人,便帮了庞明艳一把想着若庞明艳得势,她借着庞家的手好好整一整柳家,到时候也算出了一口气。
可庞家实在是烂泥一摊,想扶都扶不起来,前面庞柳案庞家折了一个儿子,后面庞明艳又生下一个丫头,看看是指望不上了,于是,她把目光投向刚进宫的小太子身上。
于是她进宫来看望小太子,希望与他打好关系,却不想庞明艳告诉她柳探花的女儿陪在太子身边读书,不如去羞辱羞辱她,也算给柳家一点厉害!
看到与柳探花相似的面庞,她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仿佛站在面前的就是柳探花,她想看他在自己面前三拜九叩,然后卑微的求自己放过他。
却没有想到这丫头身上竟然有先皇御赐金牌,见了这金牌,连她这个公主都是要下拜的,难道她要向这个小丫头低头!
“姑母,怎么见了先皇金牌你也不跪?莫非姑母忘了礼仪?”召世平在一旁凉凉的道。
“算了,这金牌我还是收起来的好,不知公主是否还要坚持让我三拜九叩?”柳三小姐看着面前面容气的发白的安平公主问道。
“本公主不与你一般见识,我们走!”说完,带着庞德妃等一群人忽喇喇离去。
柳三小姐看着她们一群人远去,才对着太子道:“你看到了,这就是权势,有了它,谁也不能欺压于你,没有它,谁都能来踢你几脚,现在,你还怨你父王吗?”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这日多读了几页书。
过了两日,宝文阁又迎来两位新学生,一位是安平公主的小女儿庆宁县主,今年十二岁,一位是庞德妃的侄女庞朝云,今年十岁。
庞朝云是庞文哥哥的孙女,庞明艳堂兄的女儿。
这两位一来便占据了太子后边的位置,将本来坐在太子后面的柳三小姐挤到更后面的一排。
于是书房内的座位便成了第一排三个人,左边是大公主,中间是太子,右边是二公主,第二排两个人,庆宁县主和庞朝云,第三排是柳三小姐一个人。
这个座位是大公主让人排好的,柳三小姐也不在意,小女孩玩得小把戏而已。
即便是庆宁县主和庞朝云将柳三小姐隔开,太子还是下课时去找柳三小姐说话,气得庆宁县主摔断了好几枝狼毫。
柳三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庆宁县主和太子按理说应该很熟悉,这二人是表姐弟,不过看到太子对庆宁县主的冷漠态度,想来在王府时也不怎么来往吧。
不过看着他冷漠对待着其他四个女孩,柳三小姐觉得还是得和他说说,虽然他不喜欢那几个女孩,便人前还是要装一下的,毕竟那可是他的亲戚,免得人家说他不尽人情。
可太子说道:“庆宁县主以前见了我,可是连正眼都不瞧一下的,在她眼里,我不过是王府里一个小子而已,将来不可能和大哥一样袭爵,最好的下场不过是得一些钱财当一个富家翁罢了,如今我为什么要和她说话?”
按照祖制,王爷的儿子们不能当兵,不能科考,他们唯一的出路便是袭爵,爵位只有一个,所以其他的儿子们只能是名为皇亲的白身,远离权力中枢,最后成为路人。
“所以你认为她是势利小人?”柳三小姐笑问。
“难道不是吗?”太子斜着眼反问。
“是,可这世上势利小人远非她一个,难道太子你都在置之不理?你看看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个不是势利小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太史公说的何其真切,太子又何必和天下人做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