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鹤本来打算2012年12月毕业的,但是一直拖到现在,李教授都不允许他送外审,就更不用说答辩了。
欧阳鹤和我做的是同一个方向的不同分支。
他过的可比我悲惨多了。
我虽然硕士的时候李教授没有管我,但是读博后多少还帮我看看论文,但李教授从来就没有指导过他。
自打欧阳鹤进了实验室,李教授就把他交给实验中心的副主任李建国带了。
李建国是70后,他本科毕业后就留在市理工做实验中心的老师,前两年刚刚博士毕业,毕业后就升了实验中心的副主任。
学校想要做实验的老师在实验中心排了老长的队,因为李建国的原因,李教授的很多实验才能插队先做。
李建国从来都没有搞过研究,虽然他是博士毕业,但他读的是李教授的博士,李教授为了帮他毕业,找了三个硕士和一个博士帮他堆大论文和文章。欧阳鹤就是那个博士。
所以,欧阳鹤这些年都是靠自己奋斗。
博士这几年,他一共发了6篇文章,其中有一篇是影响因子为2的SCI,在我们这种行业已经很优秀了。有很多李教授亲自带的博士还一篇文章都没出呢。
但即使这样,欧阳鹤毕业确依然困难。
2013年7月的一天,我和金名早上7点多,刚刚打完球,我俩正有说有笑的往食堂走,正好碰上了欧阳鹤。
“哎,师兄,你怎么这么早啊?”
“搞毕业论文啦,闹死啦!你们小两口这是干什么去啊?”
“我俩刚打完网球,现在去食堂吃饭。”
“爱运动,好习惯啊。真羡慕你俩这么潇洒。”
“嘿嘿,师兄你快去实验室吧,我吃完饭也就过了,到时候再找你聊。”
“好,快去吃饭吧,回见。”
我和金名到食堂,她照例打了一碗玉米面儿粥和一个油饼,我打了一碗鸡蛋羹和一个肉包子。打好早餐,我俩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
“老公,去年你不就把她的实验做完了吗?”
“是啊,现在是什么都准备好了,但是李教授就是不让他答辩。”
“为什么啊?”
“论文得改,李教授说好多地方得改,有的章节一改就改四、五遍,这一改就改了半年。”
“啥,重写啊?!”
“谁知道呢,看着他也挺可怜的,他去年工作就已经谈好了,这要是再不给毕业,那边的工作就黄了。你看见他那两个大黑眼圈了吗,估计是上火了,那黑眼圈都俩星期了,哎呦,可怜。”
“看见了,和熊猫似的。欧阳鹤科研搞的这么烂啊?”
“我看他的文章了,没觉得那么的不可接受,文献回顾很全很新,分析的也很好,实验结果的论述很清晰和创新点也有。要说因为个别语句问题改个一版两版的是可能的,但是改半年,我也觉得有点儿太夸张了。李教授之前提了一个意见,我觉得有点儿苛刻了。”
“什么意见啊?”
“李教授说欧阳鹤的文笔太差,得大修文笔。”
“啊?这是有点奇怪啊,你们又不是文科,一个理科的论文,论述清楚就行了呗。还是欧阳鹤写的不清楚啊?”
“反正我是能读懂。没有李教授说的那么夸张。”
“李教授要求太严格了,你毕业的时候估计更完,就你那文笔,咳咳咳…”
“你又皮痒了是不是?”,我的手指朝着金名的胳肢窝去了。
“哎呀,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吗,赶紧吃吧,讨厌啊!”,金名撒娇的说。
吃过饭,金名就回到出租屋了。我直接去了实验室。
进了学生办公室,只有欧阳鹤一个人,他的座位背对着门,他左手撑着腮,右手滑着鼠标,电脑的屏幕上开着的是Word文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来他应该是在看大论文呢。
“师兄,看论文呐?”
“诶,石心,来了。是啊,看大论文。”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看你的文章没什么问题啊,怎么就不行呢,要说文采不好,咱们一个理科,严谨能看懂不就行了吗?”
“老石啊,咱们幼稚啊。”
“啊?”
“我到昨天才知道,根本就不是我文章的事儿。”
“不是文章的事儿,你是说,毕不了业不是因为文章?”
“根本就不是。上周我带着改好的文章去找李教授,看到李建国也在里面,我就没进去,结果听到了内幕。”
“有内幕?你毕业还有什么内幕啊?”
“李建国博士毕业后,李教授就给他搞了个基金,今年结题。”
“你的意思是?”
“对,李建国让我给他结题。”
“那李教授能同意他这么干?”
“要不然为什么李教授还不让我毕业啊?”
“李教授不能这么干吧,你可是他亲学生啊!”
“什么亲学生啊,李教授根本也没带过我,可能是因为这个,所以对我没有感情吧。”
“别是李建国在背后说你坏话了吧?”
“李建国确实说过我的不是。李建国说我不听话,不经过他的允许,乱写文章。还埋怨我有那么多的文章,一个一作都没给他。我下完文章给他看过了,他说英文看不懂,让我自己斟酌,我给他个二作都算善待他了。奶奶的。”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让你走啊?”
“听李教授那意思,是要让我12月分,基金答完辩再走。”
“不能吧,那可就是又压了你5个月啊!”
“怎么不能啊,我听到李教授亲口对李建国说的,原话是,‘那就让欧阳鹤12月份毕业吧,我不让他毕业,他文章写的再快也没用。他不留校,那就让他博士多呆一段时吧’。”
“李教授说的?和你不留校有什么关系啊?”,我显然很难相信。
“对啊,我还能骗你啊?因为我不留校,所以多压榨我一天是一天呗!但是后来吧,我琢磨来着,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你想想,我和越夏同届,我要是先毕业了,越夏的脸往哪儿搁?”
“不能吧,越夏没文章,这也不能赖着你啊?!”
“走着看吧,我猜,项目没结题是假,李建国就是李教授的枪。我猜我的毕业应该是真的取决于越夏!但是,这个我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就是个推测。”
“这真的好难说的。不管怎么样,你工作怎么办啊?”
“我一直和蛮州工业的老总有联系,我和他商量一下,估计工作的问题不大。”
“对了师兄,我看你最近不常在实验室了呢,昨天没找到你,你这是听了内幕就放弃奋斗了?”
“没有,你师兄现在成李教授的专职司机了。这两天李教授总去周边的企业,都叫着我给他开车。今天还得陪李教授去接客人,晚上还得陪他们去吃饭。”
“辛苦了,师兄,你就当实地考察和结交人脉吧!人家都说老板的司机最牛X了”,我拍了拍欧阳鹤的肩膀,以示安慰。
欧阳鹤“啪”的一声把他的手机摔到了我的桌子上,“你看看,这得如何结交人脉啊?”
是一条新短信,李教授发给他的的,“越夏的父母近期要来龙州市探亲,我们实验室要做好接待工作!!具体事宜,积极和越夏商议!!”。
抬头看欧阳鹤,他的黑眼圈围着他那个瞪得通红的眼白,活像发了疯的上古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