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站在虚空中,看着底下那对新人和宾客欢喜的样子,有些恍惚。
她突然想起自己与暮昀大婚那日,九重天也是同底下那般模样。
新人欢笑,众仙朝贺,普天同庆。
然后呢?
然后符黎越过覃缇山,进犯天界。
暮昀丢下一袭红妆的自己,领着天兵天将同魔族大战。
此后魔界没有了魔尊,天界没有了暮昀神君。
而她呢?她看着暮昀的仙躯一点一点消失,从此没有了夫君。
朱鱼浮在她的身旁,身形越来越淡。她静静看着那颗换生丹融入洛临的酒水中,被他悉数喝下。
“上神,你有过爱而不得吗?”
朱鱼轻轻笑了。笑容中带着解脱、释然还有满足:“从前他为了我放弃了一切,生生世世要承受那份业障,不得善终,我也总该要他事事如意。”
神仙的寿命太长,总是有太多思念和寂寥,就算她看遍万水千山,可再也没有他相伴。
“如今他可以生生世世安平,有娇妻在侧,余生有儿孙满堂……”
她向着洛临轻轻抬手,看着他幸福而温柔的脸,在虚空中描绘着他的轮廓,眼中带着迷恋。
“即使他同以前一般模样,可他终究不是那个在九重天守护着我的洛临了,”
“可我唯一能做的,便只有让他世世无忧,平遂安康……”
她望着他,声音哽咽,看着他和身旁的新娘共拜天地。身形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天地间。
“上神,你后悔过吗?”灼华脑海里回荡着炼丹之前朱鱼问自己的这句话,想起了那个只是对着自己笑着的人。
可是,她后悔什么呢?
是后悔大婚那日放任暮昀去迎战?还是后悔当初在父神座下对暮昀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从来都不后悔。哪怕这数万年来她苦苦等待,不顾代价寻找救暮昀的办法,她都不后悔。
从来都不。
“我新酿了桃花酿,不邀请我去你那里坐坐?”灼华抬眼,便瞧见钰凌上神浅笑站在云头,提着几壶酒。
灼华点点头,却听见他说:“这次你一出关便帮着鲛人族小公主炼了一炉丹也就罢了,鲛人族王上那老家伙到底许了你什么,你竟然把涅槃之泪给拿出来了?”
“聚魂珠。”
“聚魂珠?鲛人族至宝?”钰凌满脸诧异,随后笑道:“为了暮昀神君?”
灼华点点头。
两人没有看到,在他们离开后,被送入洞房的新郎官挑开红盖头看着同朱鱼相似的新娘微怔,随后一行清泪落下,坠落在地,溅起几朵水花。
新娘看着他,有些不解,她轻声问道:“夫君,你怎么了?”
洛临抹了一把泪,也有些茫然。他安抚新娘:“无事,只是觉着自己忘了些什么。”
“夫君忘了什么怎么会如此悲伤?”
“我也不知道。”洛临有些怔忪。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忘了什么,只是觉着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丢了一件珍宝。
心里空落落的。
可是看到了自己妻子清秀的面容,他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痛。
从前无数个夜晚,总有一个穿着浅紫色裙子的姑娘在梦中叫着自己。姑娘边跑边笑,可是每当自己就要瞧见她的模样了,姑娘却不见了。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姑娘不见了。
拜堂的时候,他脑中闪过一张碧色眸子的脸,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挑开盖头时,他突然发现妻子的脸同那张碧色眸子的脸有些相像。
他一想起那张脸,就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痛,痛得他想要流泪。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水云涧。
整个天界之中,没有灼华上神允许,连天帝都不能轻易踏足的地方。
一条浅浅的银色的溪流从不远处的青山脚下流出来,穿过一片火红的开的正鲜艳的凤凰花林,流经三座两层的亭阁,再流入一片葱郁的缭绕着云雾的竹林。
溪流中,不时有几条绯色的鱼跃出水面,随后落入水中,溅起几朵银色的水花。凤凰花林中不时传出清脆婉转的鸟啼声。
亭阁前的小溪流边上长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长得枝繁叶茂,梧桐树下设着一个矮几。溪上有一座藤桥,连接着溪流的两岸,藤桥的藤条扶栏上开着暗红色的花。
亭阁对岸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不时有白色的仙鹿跑出,仙鹿所行之处开着花,不过几息之间便恢复原样。
树林的尽头就是水云涧的入口和出口。若是登上亭阁,便可以看到,树林生长的样子组成了一个大型阵法,擅闯的人立刻会灰飞烟灭。
亭阁的后面是一片水域,同亭阁相连的宫殿坐落在水上名为朝槿殿。水域同天界的瑶池相通,名为晏海。
虽然晏海和瑶池相通,可是瑶池那边的人无论如何都到不了晏海。
临近朝槿殿的地方长着大片的莲,开着金色,墨色和红色的莲花。
金莲是当初灼华上神六万岁生辰时,暮昀神君从极乐之地的圣池里挖来的,整个四海八荒也只有圣池和晏海有。
暮昀神君的本体是不周山上天池里的墨莲,六界仅此一朵。为了讨灼华上神欢心,暮昀神君用本体上的一颗莲子催化为莲,种在晏海里。
红莲是瑶池里的第一朵莲花,被上一任天帝,也就是灼华上神的父君身归混沌之时交给灼华上神,让她种在晏海的。
朝槿殿取自“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中的朝槿。
水云涧原本没有朝槿殿,也不是灼华上神的居所。只因为灼华上神在九重天的寝宫叫朝槿殿,所以灼华上神和暮昀神君互表心意之后,暮昀神君便把水云涧中他的宫殿改为朝槿殿。
自从数万年前灼华上神和暮昀神君在父神的做主下定下婚约,灼华上神便住在了水云涧。
自从覃缇之战以后,闭关了九万年的灼华上神出关了。这九万年里,也就只有同灼华上神关系甚好的钰凌上神入了几次水云涧。
每一次钰凌上神都提着几壶新酿的酒。
钰凌上神比灼华上神的仙龄大一些,但是却比灼华上神晚了一万年飞升上神。却也算是九重天屈指可数的上神之中天赋较好的了。
钰凌上神和灼华上神相识前,原本是麒麟一族中的水麒麟,后来升仙后成了凡间掌管大昭国境内沧浪河水的沧浪水君。
十万年前,在他飞升上神的时候,历了一场劫,喜欢上了喝酒,然后结识了偷偷跑到人间听戏的灼华上神。
两人在喝遍了人间佳酿,却不满足,于是钰凌上神学会了人间的酿酒之法,自己学着酿酒。
一人酿酒,一人品酒。
钰凌上神的酿酒法愈发娴熟,他也决定跟着灼华上神久居于九重天。
于是九重天的众仙都知道灼华上神带回了一个善于酿酒的钰凌上神,生的丰神俊貌,温文尔雅。
钰凌上神来到了九重天,褪去沧海水君一职,每日钻研新的酒方。
每一个路过钰凌上神居住的沧华殿的神仙,都能闻到一股让人神往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