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宸处事利索,从不含糊,却没想到他效率极快,翌日不及卯时,便与我唤起。
可怜我是个不上三竿绝不清醒的人,连梳洗之时都还闭着眼。
冰儿忍不急在我耳边念叨:“小姐小姐!你快醒醒,次趟去见老夫人绝不可出差池的!”
我哼哼两声,继续睡着。
“小姐!姑爷还在外候着,你清醒点儿!”
我放任她在我头顶随意摆弄,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叶景宸的声音,我虽睡的沉,也能感觉到他向我走来的脚步声,还来不及多想,就感觉额头上被人一敲。
我猛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叶景宸那双得逞的掩笑眸子。
“我不去我不去了!我要睡觉!”
我耍赖的向我的床奔去,冰儿半路截住我:“小姐!这样不可!”
我勉强站直身子,摇摇欲坠,叶景宸又一言不发,我想着他或许也有些生气,便不再耍小性子。
叶景宸与我并肩走着,身后跟着以北和冰儿,我正好奇为何以南不在,他却开口问我。
“昨夜的药是你让人送来的?”
我看向他,却见他如沐春风的模样,他平常不与言笑,多数时都是板着脸,清冷疏离,现下露出这样的表情反倒让人觉着奇怪。
“……嗯。”
我迟疑的点头,昨晚待他走后,我本来也没多想,后来想着他是个不愿麻烦之人,怕不叫人知道,我便让喜宝送了药过去,好让人察觉能照顾他,毕竟我心中有愧,真要做到漠然也不能够。
他望向我的眼神愈渐炙热,唇角抿笑,继而握住我的手,我微微一颤,不明白他的意图,一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南园,反应过来他是在做样子给老夫人看,便向他靠近,更装成亲近的样子。
“庄主,老夫人有请。”一个嬷嬷出来通传。
叶景宸带着我进去,一进里屋便闻见浓郁的檀香,我下意识的皱眉,我自小便闻不得这样冲鼻的气味,所幸我也是不用香的。
嬷嬷为我们牵引,掀开珠帘,却听见一阵轻咳。
“宸儿来了?”
嬷嬷伏在床边,小声回答:“庄主同夫人来请安了。”
嬷嬷折起纬嫚,她才从床上坐起来披上衣服,我按住内心的好奇,探头瞅了一眼,端庄贤淑,气若幽兰,就连眼角的细纹都带着岁月打磨的温柔,却又不失威望,我不觉心中感叹,这闲云庄的山水就是养人。
“坐吧。”
我跟着叶景宸坐下,一声都没吭,跟个小媳妇似的。
“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尤氏垂眸暗叹,哭笑道:“病好不好的也就这样了,不过是日日吃药养着,再不好气色也瞧着好看些。”
她眼神缓缓飘到我这边,我抬头露出一个及其羞涩的笑容。
她眼底一闪而过复杂的情绪,却还是和蔼的冲我扬起嘴角:“这位就是楚家那孩子吧。”
叶景宸看了我一眼才回答:“成亲已有段时日,因发生了些许事才无法来向母亲行请安礼,还望母亲谅解。”
我附和的点了点头。
感受到她满是审视的目光,我还是浑身都不舒服,不仅是一屋子的檀香冲人,关键是整屋子都透着尴尬的气氛。
怪不得人家说丑媳妇见公婆,婆媳关系向来是千古难题。
“犹记得当年,楚夫人来过闲云庄一回,清雅高贵,风姿卓越,举手投足之间不失妩媚,让我印象深刻,如今江湖上应还流传着不少她的风韵之事呢。”
这话什么意思?阴阳怪气听着她话里的意思满满都是讽刺。
我暗暗瞥向叶景宸,叶景宸立刻眼神示意我冷静。
“如今看楚姑娘模样生的……也算齐整,也不知你母亲可教了你她从前的功夫啊。”
我刚想开口,却被叶景宸抢先一步:“岳母的母家也是名门望族,家风家训都及其严苛,岳母虽自幼江湖游历,但气度仪表绝不输闺中贵女,反而更加大气,欢儿自幼习武,深受岳母教诲,是吾等之表率。”
我咬着后槽牙,心里却松了一口气,看着叶景宸急于解释护我阿娘,我竟然还有些许感触,心中又对他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静默许久,尤氏才缓缓开口:“是我话中有误。”
她冲我招招手,笑的眼角都弯了起来:“走过来让我瞧瞧。”
我低头瞅了眼叶景宸,他微微点头示意,我才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她拉着我的手坐下,上下打量着:“果真生的气派。”
嗯?这一会儿损一会儿夸的,弄得我是满头雾水。
“可读过书?”
“家里请过几年先生,不过我更善于武艺,倒没好好学。”
她笑着拍拍我的手:“无妨,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是个有慧根的人,想必也不用琢磨那些东西。”
“咳咳咳……”
见她咳嗽,我忙给她顺着气,顺便说着客套话:“母亲劳累,应当也要注意休息。”
她轻叹一声:“已是半条腿迈进棺材的人啦,这厢你来了,我也该好好休息了。”
啥意思?
她许是见我一脸疑惑,又接着解释:“从前都是我照应内府之事,自从我卧病之后,便交由宸儿打理,可宸儿事务繁忙,应接不暇,这回皇上罚他,他几日都下不了床,可他是个闷性子,即便疼也不会说,我怕他逞强拖累自己的身子,这下有你接管内务,帮他减轻些负担,我便放心多了。”
“什么什么?接……接管内务?”
我什么时候说要接管内务了,我回头看向叶景宸,却见他面无表情的将茶盏放下,丝毫不顾及我质问的眼神,淡淡说道。
“之后的事我会亲自交于欢儿,有权叔帮衬着她,母亲不必忧心。”
合着这娘俩都说好了!
“等等……”我抬手打断他们:“我可没说要接管内务啊,我管不来那事儿。”
且别说我早就打定了不会在这儿久待的主意,即便要久待做这个庄主夫人,这么大一个闲云庄我也是打理不了的,没这个金刚钻我也不会揽这个瓷器活,省的管的不好还得落人口舌。
她松开我的手,脸色明显沉了沉:“女子从德,相夫教子,处理内务,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只有不会可没有不肯一说,想必楚家也应当教过女儿。”
我瞬间失了耐心,这老夫人说话阴阳怪气,可总结起来还是想给我下马威,不待见我,看的出来她已经保持着当家主母应有的风范,可骨子里都透着对我的嫌弃,我就算再傻也感觉的出来。
我猛然站起来,意识到我要闯祸,冰儿立刻冲过来拉住我:“小姐,不可……”
我无情的掰开她的手,负手而立:“寻常女子三从四德与我无关,我楚离欢四岁便开始习武,学的都是舞刀弄枪的功夫,说的也是敞开门的亮堂话,学不来那些拐弯抹角的东西,今日我来请安,自问礼数周全,诚心实意,尊老夫人一声母亲,从无顶撞之意,老夫人不喜我,大可直言,无须旁敲侧击,搞得大家难受!”
尤氏眼神渐冷,低低笑起来,语气却是委屈至极:“许是我老了,也听不来这样指着鼻子训的话,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媳妇,罢了,请不请安的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哪儿来的什么真情实意。”
叶景宸挡住我,弯腰拱手:“欢儿言出不逊,顶撞了母亲,请念在她尚且年幼,不知轻重,能够原谅她。”
“都嫁做人妇了,还年幼呢?”她皱着眉头不忍心的看了叶景宸一眼,便让嬷嬷扶他起来。
“算了,人是你选的,我还能说什么呢,母亲是心疼你,日后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
叶景宸的脸色倒缓和了不少,我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又抓住了我的手,像是保证着什么似的说:“母亲放心,宸儿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