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第一印象，还是直觉，都只是对事物认知的一个片段，未必意味着真理。西门戎在对战“鱼(寄)群(生)意(集)识(群)”的时候已经上过一次当了，要让他再上一次当，那确实有些难度。
“这玩意儿真正的核心能力可能并不是增生，也不是反弹，而是同化。这是你在冰封大妖子体之前，我搜集到了一些有趣的影像，看一下吧，我的小姑娘。”
正所谓细节是魔鬼，阑珊不看则以，一看竟豁然开朗——“那些看起来像是骨质的外壳并不是真正的骨质，它们解体后竟然‘融化’在水里？”
“这是一个很容易忽略的要点，毕竟方才都是聚变打击的‘华丽特效’，要把注意力放在解体后的外壳碎屑上可不容易。现在你可以尝试感受一下，我猜并不是那些被冰封的大妖子体在发热，而是它们把深层的冰转化为和它们的外壳相似的存在。”
方才的交流只耗费了短暂的时间，阑珊探出灵识，在同样短暂的时间里确认了“冰层异变”的本质——表层依然是受到繁霜式控制的普通坚冰，而深层则转化为另一种古怪的物质，虽然理论上主要成分仍是水，但那种物质竟然有骨骼一般的既视感。
黑发琥珀瞳的少女功体逆转，寒冰迅速被烈焰所取代，由于海水受热急剧汽化膨胀，这一轮的真炎式直接转化为大爆炸，但看似恢宏的爆炸吞没大妖子体的同时，小丫头片子却皱起了眉头——“还不够，这远远不够！”
数量繁多的大妖子体从火焰与蒸汽中钻出，方才的攻击让它们“蜕”了一层皮，但也仅仅是“蜕皮”而已，在不断向前进堡逼近的过程中，那些大妖子体的外壳在不断修复，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厚重。
“有趣的防御方式，但也正是它们的弱点之一，你应该看出是什么套路了吧，我的小姑娘？”
“妖力法术实体控制下的凝胶，结合了巨量的结晶水……应该是这样吧。”
“这种可能性超过百分之九十五，下面，我们来验证一下！”
所谓凝胶，说的是胶体粒子形成的庞大空间网格体系，中间锁闭了巨量的液态分子，形成的“伪固体”。凝胶并不一定是湿哒哒、软绵绵的(例如果冻、豆腐)，也可以是看起来干燥、硬邦邦的(没错，水泥硬化结块之后也是凝胶)，考虑到水泥一度是地球那边的重要建筑材料之一，在九墟世界，妖类通过妖力法术实体把凝胶硬化到类似“骨质”的形态，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至于这种“骨质”竟然能够通过崩解来硬朗聚变打击，那也是妖力法术实体的“功效”。
“所以说这看似是‘骨’，其实绝大部分都是水。这种只要妖力够用，通过制造少量的胶体粒子就能批量制造‘铠甲’的模式确实很聪明，但若是面对极大剂量的微波辐射，防御效果又会如何呢？”
从超长波到伽马射线，不同频率的电磁波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应。频率在三百兆赫到三百吉赫范围内的微波，最为突出侧的效果就是对极性分子(包括但不限于水)的振动摩擦加热，考虑到大妖子体制造的凝胶装甲中怕是百分之九十几都是水分子，在极大剂量的微波辐射作用下……加热效果好的不能再好。
从光辐射的总能量上看，之前的聚变打击显然大于现在的微波束，然而聚变打击的光辐射是“平均分布”的，其中绝大多数辐射往往只能从表面加热，因此让“牺牲表层”成为可能，但当极大剂量、频率高度统一的微波辐射“从里到外”的破坏凝胶装甲，无数方才还服服帖帖的水分子一个个都化为唯恐天下不乱的“恐怖分子”，某种真正意义上的瓦解拉开了序幕。
“继续攻击！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六个炮手在西门戎的指挥下对着那正在“炸开花”的大妖子体发射着功率极大的微博束，一时间“这虚光凝剑波好厉害”、“大将军的用机关术施展太初乾光之道果然给力”之类的说法此起彼伏，然而这都比不上大妖子体痛苦挣扎时的现身说法——一堆本来看起来挺像样子的玩意儿以非常抽象的方式炸开、破碎，总觉得是某种奇葩的荒诞剧。
“虽说一物降一物，但这也太夸张了吧？”阑珊不由得有些乍舌，然后她很快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理论上说，只要体内含有大量水分子的妖类，这种攻击就很有效，除了用妖罡把微波挡在体外之外，几乎没有别的防御办法，那为何没听说过乾光殿有对应的斩妖除魔神通？”
“永恒风暴的馈赠毕竟只是粗糙版的九墟仙道历史，乾光殿有没有类似的神通那可不好说，不过说实话，就算不通过罡气，一样有办法抵御这种看似强横的攻击，譬如说……”
西门戎停止了介绍，因为那些正在死命挣扎的大妖子体充分诠释了应对方针——它们已经崩溃了大部分，凝胶铠甲化为无用之水的残躯又发生了新一轮的变化，某些光泽很熟悉的存在在它们裸露出来的真正表皮上生长、交织、连成一片，很快就形成了另一层“铠甲”。
“那是……金属？”
“没错，我不知道那个‘虫巢大妖’的知识结构如何，但它，或者说它背后的某个妖孽的经验还是足够丰富的——微波虽然能深入并高效率加热含水量高的凝胶，但却在金属面前是被无情地反射回来。妖类或许不懂得如何‘火法冶金’，但大妖子体们强行用‘湿法冶金’获得了类似的效果。”
海水中含有大量的金属离子，就算其中有一些（如钠、钾、钙）难以被还原，且金属态在水中不稳定，也还有铝、镁、铁等离子可以勉强胜任“构筑金属外壳反射微波”的任务。大妖子体用妖力强行驱动氧化还原反应，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这一切。虽然由于损失了大部分凝胶铠甲，大妖子体的体积明显缩小，但金属外壳一包，看上去更像是潜艇之类的机关造物了。
六个炮台仍在努力发射着大功率微波束，然后明显感觉到效果减弱。依靠“湿法冶金”形成的金属外壳成分复杂，机械性能不咋地，但胜在厚度，事实上这些大妖子体一直在努力地从海水中榨取更多的金属元素，管它是铝是铁是镁，反正就一层层地在皮上沉积。如此“傻大黑粗”、“壳厚出奇迹”确实硬扛住了大功率微波束，只不过随后它们就进入到渊魁甲的防区了。
“不要用简单的电击，要用电磁感应的高频涡流加热。”这是西门戎对渊魁甲强调过无数次的话。大妖子体现在浑身上下都是金属壳，变相形成了一个隔绝外来电荷的类法拉第电笼结构，直接使用电击效果很差，这个结构又恰恰和地球古代常见的电磁炉中的金属容器类似，所以电磁感应高频涡流加热属于好弓箭找对了靶子。
对于渊魁甲这种崇尚直来直去，以蛮力压妖的家伙，用复杂的法术实体攻击算是一种折磨，但当它发现那一个个“浑身都是铁”的大妖子体纷纷发出先是暗红，旋而橙黄甚至白炽的光芒，一个个烤的外焦里嫩的时候，这货终于是认同“看来复杂的也有好处啊”。
然而这不够，远远还不够，在西门戎的示意之下，阑珊在那些大妖子体身边构筑了繁霜式法术实体，防止金属层温度太高彻底融化，与此同时，渊魁甲源源不断地为电磁感应高频涡流加热输入电力，在那金属壳包裹的内部，大妖子体彻底陷入了被“闷烧”的悲催处境，这种处境很像是某种热处理的过程，可惜现在被处理的不是金属，而是血肉。
“轰！”
“轰！轰！”
“轰！轰！轰！”
当“闷烧”的折磨抵达极限，大妖子体再也承受不住，“虫巢大妖”也退而求其次的抽回其中庆祝的妖力之时，再也维持不住的金属壳大妖子体发出了沉闷的轰鸣，彻底解体，化为了一堆又一堆成分复杂的狼藉。
西门戎凝视着正在积累着数量的后续大妖子体，心中明白这只是持久战的开始。
吞噬，吸收，同化，甚至还有回收，这个“虫巢大妖”毫无疑问地拥有了很多类似自动机械爆兵平推的特征，但它为何不预先制造好大量的子体，而是“当场制造”，依然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而在“对手能力存在极限，预先制造大量子体超越了它的极限”这个半通不通的猜测之外，还有一个解释那就是……
在这一刻，一个有些可怕的念头从西门戎思维深处涌起。
“既然我把‘虫巢大妖’当成了弱化版域外天魔，那么域外天魔在战斗中不断‘觉醒’天赋神通的能力，是否也存在于‘虫巢大妖’身上呢？这种解释看起来很合理，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有必要重新评估这个对手的实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