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墨晗三人日夜兼程,抵达京师已是十日之后。虽说李邯之前回来过一次,但那时年岁尚小,如今已是小大人模样,大司马府门口的小厮没认出他来,死活没放他们进去。眼下管家老余恰巧在外办事,恐要等到天黑才返回。
李邯抬眸望向项墨晗:“二哥,这下好了,有家不能回,要不我们从墙头翻进去算了?”
项墨晗此时眼下乌黑,一副疲累至极的模样。这一路上,他几乎没怎么睡,对于站在李邯身旁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一直处于防备心理。生怕他们睡着之后,那丫头对李邯下毒手。即便是睡着了,只要稍有响动,便会惊醒。再加上每晚都要帮李邯盖好几回被子,更是没法睡了。好在这一路上丫头没什么动作,若是依李邯这倒地就睡的性子,恐怕半夜被野兽叼走也不会醒来。项墨晗瞄了眼李邯身边的小哑巴,“你有这闲工夫翻墙,不如先把她安顿好。”
李邯一拍脑瓜,“对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转而看向小哑巴,“此地便是京师了,告诉我你的家人住在何处?我们也好送你回家。”
那小哑巴可怜兮兮的瞅着李邯,踟蹰半晌,却只淡淡摇头。
李邯不明所以,又问,“你不知道你家在哪儿?”
又见小哑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李邯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凌月阁”三个字,“像是客栈?”他把纸递给项墨晗,“二哥,你可知这是何处?”
项墨晗扫了眼纸条上的字,吐出一句气死人话,“我又没来过此地,何故问我?”
“你——哼——”,李邯在项墨晗处碰了个钉子,决定不理他,转头对小哑巴道:“也罢,等余叔回来,你先随我们在此住下,我再派人帮你寻找家人,可好?”
小哑巴闻言,总算露出笑容。一旁项墨晗脸上的表情恰好相反,心里哀叹一声,也罢,这一路走来,小丫头并无不轨举动,不管她安得什么心,在眼皮子底下总比放在看不见的地方来的妥善。
三人吃完午饭便在街上闲逛,李邯瞥了眼面无表情跟在他们身后的项墨晗,“二哥,你眼圈怎么黑了?昨晚没睡好么?”
“关你什么事?”项墨晗心道,你还有脸提这件事。
“人家关心你嘛,干嘛这么凶。”李邯嘟囔了一句转头不再看他,他这个二哥,从小性情冷淡,沉默寡言,每次开口要么教训自己,要么就是吐出一句气死人的话。李邯好几次使诡计想恶整他,但每次都被他识破了,故长此以往,从小顽皮捣蛋的李邯不得不乖乖听他的话。
项墨晗在后面观察,那小哑巴好似初次到京师,并不如她所说从小生在此地。虽说这一路她伪装的很好,但毕竟是个半大孩子,眼中流露出的好奇和脸上的喜悦无一不预示着她是初来此地的事实。
那小哑巴眼波流转,突然在一个摆满荷包的小摊前驻足,对着那一摊子五颜六色绣着各种小动物的荷包挪不步子。李邯也凑上去,眼珠子在那摊子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一个绣着一只银白小狐狸的粉色荷包上。她抓起那荷包,对着项墨晗道:“二哥,你看这个狐狸,好可爱啊!”
项墨晗瞥了眼,吐出一个字,“丑。”
李邯嘴一嘟,自顾自对着那荷包爱不释手,忽的她眼神一滞,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得,喃喃道:“的确,一点都不好看。”说着,把那荷包放回摊上,临走又看了一眼。那小哑巴对着一堆荷包看了又看,掏了掏自己空空的口袋,失望之极的把那些荷包丢回小摊。项墨晗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往那摊子上丢了一定碎银,面无表情的抓起那小狐狸荷包藏在怀里。
三人回到大司马府时,天色渐渐暗了。还未等他们敲门,管家老余已从里面迎出来,见到李邯,神情很是激动,忙下跪行礼,“老奴恭迎二位少爷回府。”
李邯上前将他扶起,“余叔不必多礼,这是我二哥项墨晗。”
“见过二少爷。”老余又要跪下,被项墨晗一把搀起,“余叔不必多礼,唤我墨晗便可。”
“好,墨晗,你跟你爹小时候长的真像。”老余望着眼前这两个俊俏少年,心里很是欣慰。抬眼看见一旁站着的眉清目秀的的丫头,“这是?”
只见李邯贼兮兮笑道:“余叔你还不知道吧?这是我二哥从边南带回来的小媳妇。”
“啊?”老余愕然,“二少爷这个年纪就娶妻啦?”
李邯被项墨晗杀人般的眼神一瞪,忙改口:“哈哈,我跟你说笑的,这是我们边南的朋友啦。”老余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没见,三少爷脾气一点都没变。老余先把他们带到各自的房间,又吩咐丫头去准备吃食,安排妥当后才退了出去。
李邯把行李往床上一扔,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见项墨晗从门口进来,心里暗叫不好,这个记仇的项墨晗,肯定找自己算账来了,忙赔笑道:“二哥,你找我啊?”
项墨晗冷哼一声,“长本事了啊?敢在外头胡说八道。”
“哪里哪里,我才没胡说,二哥你确实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嘛。”
“你还说。”项墨晗气极,咬牙切齿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李邯见自家哥哥真生气了,心里暗暗打鼓,嘴上却不肯讨饶,“怎样?我又没说错,常言道,齐家治国平天下——”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项墨晗一把揪住衣领,像是提小鸡似得提了过来,李邯手足并用挣扎着,“项墨晗,你就会以大欺小,今日小爷我跟你拼了。”
老余亲自端了水进来给李邯洗脸,却见兄弟两刚回到家就打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劝,只听“咣当”一声,自己便被一盆水自上而下浇了个透心凉。身后跟着的丫头嬷嬷见此情形,个个面面相觑,呆若木鸡。倒也怪不得她们,若非余管家平日里不苟言笑,做事向来一板一眼认真的紧,十几年如一日般恪守规矩,从没像今日这般狼狈过。
“呵,呵呵——余叔你这是干什么呀?”李邯难掩脸上的笑意,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项墨晗立于一侧向他斜了一眼,心中腹诽:自己干的好事还有脸问。鉴于这事跟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只得垂眸不语。
老余这才缓过神,忙道:“无事——”一会还是让丫鬟送水过来吧。
李邯极为会察言观色,忙道:“不早了,余叔你先去休息,这些事我和二哥打小都是自己做的,用不着丫鬟嬷嬷伺候。”
闻言,老余脸上才稍显宽慰,带着一众人等退了出去。
次日,天蒙蒙亮,项府一角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项墨晗从睡梦中惊醒,带着众人赶到项府厨房时,只见李邯从屋内跑出来,满脸的灰,头发乱糟糟的,掩着面不住咳嗽。见项墨晗他们一个个无语的瞪着他,忙笑道:“没事,没事,一点小小的意外,呵呵——想不到京师的厨房和边南有所不同。”原本在边南每日起得比较早,这会儿早就操练结束该吃早饭了,可在京师这个时辰天还没亮。李邯睡着觉得饿便自己摸到厨房煮些东西吃,哪里知道几乎把整个屋顶掀了——
老余愣愣的走进厨房,里面黑烟弥漫,抬眼见屋顶上原本该有瓦片的地方射进来一束光。再看屋内,老余几乎要哭出声来,嘴里喃喃道:“这——怎么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啦?”
项墨晗在一旁盯着铁锅底部被炸出来的洞半晌,头疼欲裂,向李邯横了一眼,李邯余光瞟见,忙低下头。
“随我到书房来——”项墨晗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