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辩解一下：他是想离开这家网吧的，只是走到半路门口被堵死了。所以他就一直站在那儿，等着完事了，他好去前台退钱——他定了半小时的机子，但一共也就用了一刻钟，按理说应该能退一半的钱呢。
虽然他才放弃了一万多，可有些时候，多花半毛钱都觉得恶心对不对。
所以说，做人不能太抠啊……
网吧店员也是一副吃了屎的模样。
没办法，病人的举动实在太侮辱他智商了。
但正当他准备开口时，外面忽然传来了狗叫声。
狗叫？
在一只中华田园犬能买下一栋内城区的小别墅的三十一世纪，在低劣的外城区的街道上，出现了狗叫？
惶恐的神色顿时侵满店员的脸。
他慌忙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和鱼尸体，甚至还找了个有水的杯子，把鱼放进去，然后用祈祷的眼神猛盯。
但是鱼要是还活着，也用不着等到现在了。
水杯中的鱼翻着白肚子，一点也不给店员面子。
汪汪！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狗子继续欢快地吠叫着，越来越近。
病人想要趁机逃走，但门被店员锁了。
终于，伴随着狗叫，门外有人问道：“喂，大白天的，为什么不开门？”
店员飞快地将地上的碎片和鱼尸收拾起来，用袖子狂蹭地面尽量擦干水渍，然后扬起笑脸，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位年轻男性。
他个子高挑，上身真丝上衣，一条漆皮裤，半长不短的卷发用一根颜色亮丽的发带系在脑后，整体显得十分轻佻。一件质感绝佳的风衣被他随意地披在肩头，袖管没穿就那么坠在身后，显然并不担心衣服从肩头上滑落，掉到街道上的污泥里。
看到店员，他非常不爽：“趁着我不在想要偷懒吗？”
汪汪！
一条毛色油亮的杜宾站在他身旁，朝店员气势汹汹地吠叫。
店员的脸更加白，却不敢后退，恭恭敬敬地朝这名年轻男子鞠躬：“店长好。”
被称作店长的年轻男子随意地嗯了一声。“行了别叫了——我没说你。那个，准备得怎么样？装饰品都挂好了？贵客很快就来了。”
“您放心，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店长似乎松了口气，然后迈着四方步，在店里指点江山，“新店得有新气象。装潢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客人一定要多。你大白天关店门到底关走了多少客人？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明明看见店门外有不少人的，是不是都被你关在门外了？
“等等，鱼缸呢？我不是说让你摆出来的么？
“喂五百万！你又在捡什么东西吃！”
店长用力把狗从前台旁边拉开，掰开狗嘴巴：“给我吐出来。你又想吃药吗？”
……半截鱼尸体躺在狗狗的舌头上。
吧嗒。
一滴冷汗，在地毯上砸出了响。
店员指向宋方：“鱼缸，是他打碎的。”
店长的目光立即刺向宋方，眼神能杀人。
一条鱼十几万！
“那个……我说这不是我弄的，你信么？”宋方说。
“是他弄的！就是他弄的！对不对！”病人在一旁大叫，一边朝门口溜，想要找个机会溜出大门，从此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谁都别想再把他逮回来。
然而店员却把他拦住了。
病人急了，几乎跟店员撕扯起来。
店员也急，急得都说不出话了，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拦住这病人不让他走。
没错，他刚才是指认弄死鱼的人是宋方不假，但那有一多半是因为太紧张了，脑子一片空白，只看见就那么一个人站在那里，然后突然就想起来病人碰瓷宋方的话来。
鱼是在他看店的时候死的。他要赔。
他赔不起。
谁赔都行，不找他赔就行。
所以他脑子一抽，就把病人的话复述出来了。
可真正打碎鱼缸的毕竟还是病人跟他老婆。不能放他们走，不然谁知道之后会怎么样呢。
病人推了店员几次，都没推动，干脆把心一横，转身对店长点头哈腰：“您好，我知道是谁打碎鱼缸的，就是他！是那个家伙！他……他上不起网，就发火，把鱼缸摔了。对不对？”
最后一句是问店员的。
店员一脸苦逼。
赞同，还是不赞同？
赞同病人的话，那他就是自己主动张嘴吞下病人喂给他的这口屎，嚼一嚼，大喊一声真香！
可他刚才自己就是这么说的，要是不赞同，不仅打了自己的脸，还会让鱼死亡的责任落到自己头上。
宋方至少还有钱上网，而病人已经在卖女儿卖老婆了。还是前者更有钱吧……
虽然以这些鱼的价格，哪怕把玫瑰街区中最有钱的人家拉出来，恐怕也……不不，不要想那么多，只要跟自己没关系就行了，就行了！
于是，在店长那能杀人的逼视下，店员点了点头。
真香。
“……”
宋方叹了口气。
得了，这回彻底没戏了。两个人都指认是他干的，其中一个还是店长的手下。
都两个人指认他了，其中一个还是他的员工。
其他的人，病人家属还躺在地上晕着。剩下的就只有顾客，要么从头到尾都在主网里浪得飞起，对现实里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要么就缩在自己的机子前做鹌鹑，没有一个敢出头。
不然被赖上了怎么办。
那可是活鱼啊。别看那小小一条还没有人的指头长，却是真?卖了自己也赔不起。
一来鱼贵，二来现在的人实在太便宜了。
至于监控？哦，那自然是没有的。就算有，店员也不可能拿出来，对吧。
汪汪！
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情绪，店长身旁那只名叫五百万的狗开始狂吠，并不时地抬起前脚。
这可是杜宾犬，块头大，力量足，攻击性很强，很久以前就有被用作斗犬的传统。要不是它的主人还没放开狗链子，恐怕它早就将宋方扑倒在地，开始撕咬了。
只要一口，就能撕开宋方的喉管。
“那个，这些鱼，其实我是能赔的。”
宋方立即对店长说。
店长嘴角抽了一下，抽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笑容来。
本来嘛，他看宋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垃圾。
一个贱民，随便抬抬脚就能踩死。之所以不踩，只是因为不想弄脏了自己的鞋子。
现在他面前的不仅是一堆垃圾了，而且这堆垃圾还在往外冒水儿。
他抬手，挥了一下：“带出去处理了。别弄脏了我店里的地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