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复习,我们会在一起的。”我摸了摸童正的脸蛋。
刘老师的课后便是自习,这一下午成了我们的减压时间,雨欣也因此开朗起来。大家回到宿舍整理洗漱,傍晚再回到教室时,整个复习氛围都不一样了。同学们的疲态一扫而空,斗志昂扬。
我把周杰伦的签名照压在了数学卷子底下,看着周杰伦露出的一双眼睛发呆。罗北在后桌用书敲了一下我的头。
“干嘛呀?”我没好气地回头看他,季明泉也转过头来。
“看了有五分钟了吧,做美梦了?”他伸出笔,指了指我的数学卷子,“一模要是考不好呢,我就告诉妈,你要是想看她伤心你就混吧。”罗北一脸嘲讽地写着复习卷子。
我被他这么一说,又羞又气,确实我幻想起周杰伦娶我的场景了,“知道了!”我白了罗北一眼,抽出那张签名照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笔记本夹层里。
季明泉笑嘻嘻地说,“别慌,有我呢。”
想到罗北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头也不抬地在几何题上作辅助线,对季明泉也不予理会。
“我能让你这次一模考第一。”他贴着我的耳朵说。
耳边喷出的热气痒痒的,暧昧不清。我赶忙推开了他,“什么?”
“真的。”他一脸坚定。
“我谢谢你!”我凑近他哼了一声,继续写卷子。
晚饭时,我们好奇地问罗北到底在给周杰伦的信里写了什么。罗北笑眯眯地说:“写明真相,又写了一首诗。”
星阳的食堂里多多了这么群人,吃饭时也拿着单词书翻看着,童正就是其中之一。难得看她这么安静,一听到周杰伦又一个激灵,“什么诗?”
“哎呀,有机会给你们读吧。”
“就别卖关子啦,顾大诗人!知不知道我学习时间多宝贵呀,让我一直想着这事,不想让我考大学了是吧?”我翻了个白眼,逗着罗北。
“没没没,考大学考大学。”他作了个求饶的姿势,饭没咽下去便撂了筷子,从兜里掏出一张草稿纸递给我。
“这写的啥…涂涂改改不像样子…”纸上是罗北诗的初稿,一行行清秀有力的字和横叉表明着作者构思的轨迹,“答题习惯养成在平时…看你改的这样子!语文就考不过我。”
罗北无奈地笑了笑,童正一把抢过去,“快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打动了我杰。”
季明泉看到童正兴奋的样子,撑着下巴说,“你去看成演唱会了?”
听到这话,罗北尴尬地继续吃饭。童正立马怒了,“怎么?你的主意成功了?”
“我的主意没成功?那你的签名照哪儿来的?”季明泉并不生气,笑嘻嘻地怼了回去。为了表明和我一起努力学习的态度,他削发明志,光溜溜的脑袋上反出亮光,像个小和尚。
“你!”童正气得站起身哼了一声,“本小姐不跟你计较,希望呢,你把这好口才用在考试上,别最后没跟我们考上一所大学。”
“一所大学?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看你得再好好学学数学。”季明泉轻笑起来,一脸得意地咬着吸管。
“季明泉,走着瞧!”童正气呼呼地坐下,手里捏着那张草稿纸。
我见她沉浸在愤怒里,便试探着抽出草稿纸。刚一动她就反应过来了,立刻抢了回去,“我还读呢!”
我瘪着嘴笑了笑,作了个请的手势,“大佬,您请您请…”
“因为风,雪所以
因为风大了
我去接一位贵客
不想披上蓑衣
戴上斗笠
或夹一把伞
我要赤足出门
比乞者更干净且虔诚
甚至
要我的手与胸膛
腿与眼睛
裸着——
胜过一切
装扮得华丽繁复
或简单朴素的
因为风,风太大了
我推开门去
是瓦尔登湖
是婺江
水面留不下脚印
只有鲤鱼和鲫鱼
慌乱地尖叫
用它肥美的唇和
更肥的泡沫
意外是——
一棵青松一头扎进水里
可能为一瓣飘零的…我看不清
我看不清泡沫炸裂还是冻结
因为风,风太大了
甩走油腻的泡沫
脚底石头尖锐地数着我
前面的天不敢低头看我
烟囱密密麻麻一定
在上面写了一部论文专著
——又长又臭又长
又偶尔掉落短短一页
字潦草的摔到脸上
竟错落成一篇《灵河》
“我为你收藏起整个季节的”
“烟雨”变涕泪横着刮走
因为风,风太大了
钻过了工厂与坟场
脚后跟还是清晨
贵客仍未见
可我的脚趾已听见
满阶婴孩嗷嗷
唤月胀满的乳腺
喷射一池脱脂高钙奶
我的眼也饿
看着钉上石子的脚
一圈一圈把更大的石子
地球转起来
看着我的房子
几时有的房子?
地躺到身上
轻柔的被子
雪一样
因为风,风太大了
贵客呢?
翻身下床
我推开门去
大雪填满了房子
因为风,风太大了
她到了
我到了”
“‘她到了,我到了。’天呐…罗北你这首诗写得,太有意境感了。她是谁啊?”童正盯着那张纸,舍不得离开,喃喃地重复她喜欢的诗句。
食堂里零零落落的学生端着餐盘,朝门口走去。我们的饭桌上安安静静的,都沉浸在罗北诗的世界里。
罗北笑笑看着童正,“还行吧,我还会写出更好的。”说着便起身收起我们面前的餐盘,叠成一小摞,“走吧,回去睡觉。”
“罗北,这首诗送我吧,这可是打动我杰的诗!”童正站起身跟上罗北。
罗北一个OK的手势便同意了,我心里翻着白眼,“臭罗北!到底写给谁的!究竟谁到了,怎么不说给我留着当纪念…”
季明泉一脸好奇地问我,“你喜欢读诗吗?喜欢谁的?我给你买一整套吧。”
我笑着摇摇头,“还行吧,一般。”我看着罗北朝前走去的清秀背影,没趣地站起身,“走吧,回去睡觉了,下午还要复习。”
“那么累干嘛!我一定会帮你的。”季明泉跑着跟上来。
后来的几天,季明泉晚自习总是消失不见。每次问他去干嘛了也总是笑嘻嘻地保持神秘,回来时总会给我带上一杯热奶茶和北晴姨那儿买的面包。
他就是这样,散漫而自由,单纯和美好。虽然后者是我眼里独有的,因为罗北和童正都对他的品质留有怀疑。他身上散发出的自由气息是令人着迷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他自由地生活,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因为他有钱,所以他可以自由地照顾我,对我好。
仿佛只要我开心,他不在乎花多少钱,但那恰恰是因为他有钱。精打细算对于男孩儿来说好像也未必是什么掉分的地方,没办法,因为没钱。
整日劳累的复习也无法改变我的习惯,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小卖部找老板买刮刮乐。季明泉一把拉住我,“走!”
“哎?干嘛啊,我买东西呢。”我一把甩开他,可是没甩开,他死死地抓着我的校服。
“哎呀!老板来一版刮刮乐!”他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塞给老板,扯出一版刮刮乐就拽着我往外走。
“干嘛呀?”跑了一路,我和他跑到了已经没人的储物间,“干嘛来这儿!一会儿,哎哟,一会儿大爷来巡逻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坐在窗台上。
“你看!”他打开手机,屏幕的光刺得我马上捂住了眼睛。他扒开我的手,“你看呀!”一张数学试卷的照片,清清楚楚地被留在手机屏幕上。
“这是?”我的眼睛一直比较脆弱,强光和过渡疲劳都经不住。因为眼睛被刺痛,我不满地看着他,“我不想再多做题了,马上要一模了,我想把做过题好好复习一遍就够了。”
“你傻呀!”他站在我边上,上半身贴到我身上,仰着头够我的耳朵,“这是…一模数学卷子。”
“啊?”我掰过他的手,盯着屏幕看,“不可能吧?你怎么能搞的来?”
“是真的!”他一脸得意地笑了,“没有哥哥我办不到的事。”
“呵!”我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晃悠着腿,“能别吹不?你从哪儿搞来的?不说我可不信。”我指着他的手机。
储物间黑漆漆,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比起第一次我们俩单独呆在这儿时,多了几分清冷之意,天越来越冷了。他又往我身边蹭了蹭,果真黑夜会让做坏事的人胆子变大。这段日子,我总是刻意疏远他,但是当他真的蹭到我身边时,那熟悉的香水味竟让我没有躲,反而觉得有些想念。他抬头,双眸衬着月光亮晶晶的,“我为了你,这几天晚自习打着哆嗦去补课啦!重金请数学老师给我补的,到时去出一模卷子,就有他一个!这是我求他给我押的题,放心吧,大题肯定有个一两道,小题应该四五道没问题。”
“啊?”我惊讶地看着他,“你可真厉害…这招都想得出来,你们不怕被发现吗?万一被发现…”
“嘘!”他捂住我的嘴,“我只是为了你!数学老师说了,让我打死不能给别人看,但我只给你。你可得守住了,童正罗北都不能看!”
我不安地点了点头,总觉得做贼心虚。季明泉的手还是捂在我的脸上,我奋力摇了摇头,把他甩开,他却一下子站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脸。
“你干嘛!”
“我想你了,罗柔。”他很高,站在我面前时,我正好到他脖颈。
我背对着月光,月光正好洒在他的脸上。他很清楚,我很糊涂。与他一起度过的美好回忆一下子在我眼前出现,空气一下子灼烧起来。此刻我成了一只猫,季明泉的一举一动就拿着只逗猫棒,搔着我的脸,痒得让人忍不住打喷嚏,却眷恋极了,腻极了。
“我…我要高考…”我低着头。
“我陪你。”他完全地占据了主动,熟练地说着那些动人心的话。
“我妈和我哥让我专心高考…”我提醒着他,他的手在我脸上滑来滑去,让我有些僵硬。
“我等你。”他说着便要俯身凑过来…脸上的月光也一股脑倾泻过来了,晃得我睁不开眼,只听到心跳砰砰个不停。
“季…”我喊着他的名字。
一束手电强光照过来,“谁呀!哪个小赤佬在里面!”
季明泉捂住我的嘴,很容易地就把我带下窗台,按在了窗台下面。他示意我不要出声,我乖巧地点点头。
季明泉反手带上储物间的门,跑到教室开了灯,屋子一下明亮起来。大爷朝教室走来,季明泉却直接迎上去,听见他很用力地打了个哈欠,“大爷,这么晚了,你好辛苦的哦!”
“组撒!侬还赖在教室组撒?”大爷瞪着眼睛,凶巴巴地望着季明泉。
季明泉天真地笑着,“啊呀,大爷!不好意思,我学得太晚了,都睡着了,大家都走了我都不知道。多亏你来提醒我,不然我就要在这儿冻一夜咯…”
“哦…”大爷上下打量着季明泉,“侬才太辛苦嘞,快点收拾好回去睡觉咯,快点快点。”
“是!保证马上走!”季明泉对着大爷敬了个礼,听话懂事得不得了,“大爷,我去收拾书包,您继续巡逻!”
大爷朝教室里扫了扫手电便走了。季明泉立刻转身进储物间,拉着我就跑。
“哎哎哎,跟着你我,快成短跑冠军了!”我喘着气在宿舍门口停下。
他面不改色仍笑嘻嘻,“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哦。”
“什么呀?”
“我陪你,我等你。”他一脸深情,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你这一脸深情,我都快信了!”我打着哈哈,转身朝宿舍跑去。
他也笑了,挥着手机说,“小喜鹊,回去看手机,我发给你。”
我躺在床上反复思考要不要看,如果看了,就算成绩超过了罗北,我心里也是不安。不过反正是模拟考试,就当提前了解这道题,就当做刷题海了呗,早做晚做不都一样,我替自己开脱着。
想着想着,给自己找的借口就战胜了原则,反正季明泉拿来的题也不一定就能押上。
一模考完了,数学卷子果真是和季明泉给我的那份很多雷同。由于卷子比较难,大家的数学成绩普遍不太好,罗北看到我的146分也投来了敬佩的目光,让我享受又煎熬。
数学老师在班里表扬了我,又看了看季明泉,季明泉一脸无辜地看着数学老师,还装疯卖傻,“老师,罗柔这数学,的确潜力股!”
我真想把自己埋到地洞里,顺便把季明泉也拽下来,让他闭嘴。不过,看着数学老师那张中年男人油腻的脸,他也是为了钱可以出卖题目的人,在他面前的羞愧便没了一大半。
“小喜鹊,我一直觉得你这脑子可以,真的,努努力,没准黑马就是你。”童正下课跑来我身边,一脸坚定地说。
“你对我可真有自信,哎…我不想当什么黑马,我就想和你们在一起。”我谦虚地说着,希望能赶紧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谁知道季明泉兴奋地说,“那当然了,罗柔这么聪明,就是高考状元!”
我白了他一眼,面色羞愧而难看,他识趣地不再说话。
罗北拿着卷子看了很久,“恩,答题思路很清晰。虽然罗柔平时成绩也不差,这次考试也证明了罗柔潜力很大,妈一定会很开心。但还是要稳扎稳打哦,因为模拟考试具有偶然性,最终的高考才是展现真本事的时候,我相信你,加油。”
罗北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这个哥哥对我有几分本事还是心知肚明的。我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放心啦,我们快复习吧。”
大概是害怕日后的模拟考成绩与一模差距太大,同学们会笑话。在高三冲刺复习时我几乎长在了座位上,整日复习,除了二模成绩有些倒退,其余的都很平稳。
罗北他们也因为复习忙得不可开交,北晴姨为了给我们补充营养,特意每天中午准备一杯热牛奶,天热了就换成了冰镇的。
冬雪化成了春雨又长出了夏荷,对于考生来说却日如一日,都是题海里的风景。高考倒计时的数字也一天一天减少着,不知不觉就从倒计时一百天,变成了倒计时五天。
课堂复习全部结束了,刘老师瘦了一圈,黑眼圈也有些重。但今天她化了个淡妆,来送我们离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