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芜湖很远的郊外,寒风飒飒,天上又零零星星的飘起了雪花。张羡初身上披着一件蓑衣,背上仍旧背着他装满书的背篓,缓步行走在风雪中。
路过一座道观,张羡初停了下来,用力的敲了敲道观的大门,可是并没有得到应答。
张羡初放下背篓,倚着门口的柱子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便经受不住寒冷而昏睡了过去。
此时门内响起了一道声音:“想来这位便是先生说的那位有缘人了。”
当张羡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中午了,他睁开了眼,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样子,原来他被好心的僧人抬进了这座道观,他现正躺在清一道长的床榻上。
“施主,既然醒了就起来吃些斋饭吧,有位贵人在等你。”
不知何时清一道长已经坐到了他的床榻上,张羡初艰难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下了床。
“贵人,道长说的是?”张羡初疑惑的看着清一道长,之前脸上蹭上的灰和冻伤的红印已经不见了,此时的样子更像是一位翩翩公子。
清一道长捋了捋下颌已经拖得长长的胡须笑着摇了摇头:“民以食为天,施主先到院外用些斋饭吧。”
清一道长递过了一件大氅,张羡初又感到了深深的疑惑,这道观也并非什么有名的道观,哪来的这么多钱买大氅呢?再者,道观,不应该追求朴素节俭吗?
张羡初没有伸手接这件大氅,清一道长又笑着摇了摇头。
“道长,你能任小生在此度过一晚已是极大的恩惠了,小生家道没落,只为能够通过科举考试中举壮大家族,若是在此道观贪了这等贵重之物,岂不是天大的讽刺?乱了心智,迷了心窍,哪里还认得清自己的任务?”
“说得好。”
一位身着华贵的老先生走了进来,眼睛直直的盯着这个傲气的书生,清一道长也暗自退去。
张羡初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位老先生,惊讶的看着他的变化,这还是昨夜那个贫穷的老先生吗?
“你是昨日的摊主……”
老先生笑着点了点头,招呼外面的人进来,进来的人抱了约莫十本书:《三经新义》、《易官义》、《诗经》、《书经》、《周礼》、《礼记》、《论语》、《大学》、《中庸》、《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
看到这些书,张羡初的眼睛都亮了,这些书中有些书张羡初现在都还没有,前几日他在夜市那个书摊上还没有见到这些书,寻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本《大学》。
真是没想到,这位老先生的好书如此之多,可是他最后的二十文铜钱都用来买了《大学》了,现在已经是身无分文了。
“老先生,小生已经身无分文了,不能再买了,你还是把书卖给其他人吧!”
他一本书的价格如此高,穿着打扮豪奢一些也不是不可能,但当他披上蓑衣背上背篓准备去向道长作别的时候却被这位老先生拦住了。
“这些书老夫全都送与你,不需要你一分铜钱。”
老先生还命人翻开了一本经书,里面勾勾画画有着不少笔迹和注释。
张羡初听了这话慌了神,连忙拨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慌忙道:“那更不能了,老先生,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若我接受了你的馈赠,我还怎么表示我苦习诗书的决心呢?那岂不是用了一种极其卑劣的手段来拓展自己的知识了?”
老先生突然放开张羡初,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颇有他的风格。”
张羡初疑惑道:“先生说的是?”
“张籍。”
张羡初惶恐,此人到底是何来历,他必然晓得张羡初与太祖张籍的关系,可为何突然提及他的太祖呢……
“小生没有更多的铜钱了,如果先生想强卖,可以让小生为先生打杂来换,但小生背篓里的书,还请先生放过。”
老先生哈哈大笑了起来,张羡初是真傻还是假傻?连好坏话也都分辨不出来了。
张羡初的背上已经紧张的出了一层冷汗了,他是真的怕自己的书被他抢去,自己的书上好不容易才有了点注解,这要是被他抢去高价卖掉,自己会哭到鼻涕冒泡的。
说不定这个老先生的书全部都是这样得来的呢!
看着张羡初面部表情的变化,老先生突然之间明白了些什么,慌忙摆手解释道:“老夫可不是什么强盗啊,你误会了。”
张羡初点点头,疑惑再次涌上脑海,他要问问这位老先生是如何知晓他的太祖的,卖书的老头儿,懂的还不少……
张羡初还未问出口,见到老先生举在张羡初眼前的腰牌,千万条信息在脑中一晃而过。
看着从疑惑到吃惊再到惶恐的张羡初,老先生得意的晃着手中的腰牌。
张羡初这一会儿可比刚才还要紧张,他将心里无数句崇拜的话语浓缩成了三个字:“师傅好。”
“哟,师傅都叫上了,老夫还没收你做弟子吧?”看到张羡初紧张的样子,蔡清宇打趣道,“若老夫不是来收你做弟子的呢?”
张羡初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内心的激动平复了下来,缓缓开口:“先生费劲寻到小生难道不是为了收小生做弟子吗,先生无需多言,我愿意。”
张羡初在睡梦中幻想过无数次自己成为了蔡清宇的座下弟子。
明日他便可以到建康城那个充满诗书卷气的学府学习了,带着蔡夫子赠予他的书……
出了房间,只见清一道长在门外候着他们,清一道长的脸上,那是那样神秘的笑容,但这次的笑容,已经不再神秘了。
张羡初与蔡夫子、清一道长一同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攀谈了许久,他努力了十八年,终于见到光了,这也许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转折点,为了家族的荣光,他会将这点亮光无限放大的。
蔡夫子走后,张羡初也出了寺门,并在门前的石阶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地上铺满了雪花,冰冷刺骨,而他的心里,脑子里,却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