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们同时抬头看去,却一个个都毛骨悚然。
死相未免太惨烈了一些…
满身的血窟窿,像是被人一剑又一剑刺出来的。
那双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是如野兽发狂一般的红眸,右眼被人一剑刺穿…
想必死前,受过无数的折磨。
“四…四哥…咱们…咱们…回家…”柳泉御颤抖着双手,想把人给抱起来,然而…
无从下手。
他无论碰哪里,都是血…满目的血…比当日安暮伊断臂回来,还要的惨烈…
心脏徒然钝痛,柳泉御抱着头,像只受伤的小兽,低低的呜咽着…
暗卫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你说说…
这都叫…
什么事儿啊?
说来这四公子也是有勇无谋,一个人单枪匹马的闯入皇宫,这他妈是皇宫啊…
真是不要命了…
在龙炎彬的衣襟中,有一封染了血的书信,柳泉御眼尖的看到了一角…
擦干了眼泪,柳泉御伸出手把那封信抽了出来。
除了染上鲜血,那封信还被刺几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可柳泉御还是能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所谓字如其人,龙炎彬的字体,正如龙炎彬本人一般俊秀飘逸,潇洒不羁。
“泉御,我知道你会来找四哥的,也知道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四哥可能已经去见你二哥了。不要难过,这对于四哥来说,是解脱。四哥这一生,做错的事情太多太多,四哥从不奢求原谅,唯一想做的就是想洗去这满身的罪孽。然而我一生污浊,这满身罪孽,只怕是没办法清干净了。”
柳泉御泪如泉涌,他低低的哽咽着,心脏疼得发颤。
“四哥走了便走了吧,远在凤玄的母亲和几位妹妹,望泉御念在往日旧情上,照料一二。”
“我已同她和离,这件事便别说给她听了,就当我早已云游四海去罢。”
“泉御,说来惭愧,四哥这一生挺后悔的,想要的得不到,自己认为对的,永远是错的,永远与我想要的生活背道而驰。”
“我年幼丧父,一直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青年遇她,误当杀父仇人之女。这一世,何其不幸…”
“待沐颜醒来,替四哥说句抱歉,来世做牛做马,定偿还。”
“泉御,四哥累了,若见我尸首,莫要再管,也莫要落泪。泉御,你该长大了。”
“勿念,四哥绝笔!”
洋洋洒洒的两大篇文,道尽了这半生的心酸。
柳泉御还记得,在纪楚和冷凝萱的大婚之日,四哥那烂醉如泥的模样。
若当真不爱,何故那般折磨自己?
爱至极致,悔不当初的人,就算死了,也嫌自己做得不够。
穿膛破肚啊…
柳泉御无法直视龙炎彬身上每一个伤口,他甚至能想到这人一个人面对这千军万马的模样。
可不是人人都有安暮伊这般幸运的,所有人都死了,他还存活着。
柳泉御呆呆的看了那封信很久很久…眼眶干涩得紧。
他仿佛看到了四哥当年温润儒雅的模样,他无论做错什么,都有他的四哥帮他善后。
“报应啊,真他妈是报应!哈哈哈哈哈…”柳泉御恶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笑得翻天覆地。
感情这东西,碰不得啊!
他们哪个不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哈哈哈哈哈…
讽刺,真他妈讽刺!
柳泉御的精神已经出现错乱,他沉默着,伸手把那封信给撕了…
随手一扬,随风飘去。落入满地的尸体中,落入肉眼可见的鲜血中。唯独不曾落在龙炎彬的身上…
他缓缓的站起身,撕下自己的衣袍,盖在了龙炎彬的脸上。
笑得苍凉,满目疮痍:“四哥,一路走好。”
从来只身处黑暗中的人,突然哪一日见到了阳光,就再也回不去了。
冷凝萱于龙炎彬而言,是心底的一束光。
可当他明白这个道理的那天。
是天空雾霾沉沉,是大雨滂沱而下,是帝诺的鲜血唤醒了他的愚蠢,是冷凝萱的白发,让他不敢靠近。
他的光没了,于是他死了…
死在了那个雾霾沉沉的清晨,死在了那封洋洋洒洒的和离书上。
死亡,于龙炎彬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救赎。
只是…不曾杀了雪皇,是个遗憾。
不过,她那么聪明,这点小事,难不倒她的。
路是自己选的。
跪着,哭着,只要一天不死,就一定要走下去。
柳泉御站起身,低头…再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早已认不出本来面目的龙炎彬。
一代神医也好,四公子也罢。
终究会成为一具无名男尸,同这些不知其姓名的人一起腐烂直至消失于天地。
也许百年之后,这个世上,再没人记得龙炎彬这个人。
柳泉御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看这满地的断臂残肢,他眼中的光…已经没了,空洞洞的瞳孔,视若无物…
长腿一迈,柳泉御转身离去。
想带他入土为安,他不愿。
想带他回归故土,他不愿。
若你就想这样了结一生,四哥…
我尊重你的选择。
黑暗中,柳泉御一双眸子如血一般通红,双拳握得死死的,牙齿咬在舌尖,直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柳泉御不禁在想,如果当年他们不那么年少轻狂,不那么视她为敌,不做出那么多伤害她的事情。
多一点信任,认清自己的心。
会不会今时今日,她们也儿女双全?笑颜常驻?
可在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解救,这个世上没有重来一世的机会。
他们都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上帝不会偏爱。给了你的,你抓不住…那此生都不会再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