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似梦似幻
通往昆仑顶的这条路向来不好走，道路崎岖不平不说，光是这软雪与冰面，便能让多数初来乍到之人栽了跟头。但对于常年居于此地之人来说，在这冰面上行走，只是生存最基本的技能罢了。
昆仑的雪此刻是小了些，影影绰绰有顶轿子出现在这条小路上。
十分朴素，但古朴精致。轿上的流苏随风起舞，婀娜翩跹，帷幔花纹精细，隽绣着纯洁无暇的雪莲。
抬轿的有四人，清一色的灰色劲装，单从气息分辨，四人皆属一流高手。软轿一旁还有一位青衣老者。气息虽没有抬轿的四人雄浑，但却也不容小觑，显然是在护佑着轿中之人。
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人身份绝非寻常。
俶地从轿子不远处冲出一团小毛球。定睛一瞧，竟是只小雪狐。软轿外的五人却都见怪不怪，心有灵犀地停下，四人更是缓缓让轿子落地，撩开帷幔等待那人的行动。
款步出轿的女子身着素衣，娇小的身子裹在黑裘之中，容貌倾城，就如雪莲一般，清丽而孤高。见到那团小雪狐时，面色略缓和下来，俯下身子，任凭它钻进自己的怀里蹭着。
待小雪狐停下动作，女子方才饶有兴趣地开口：“今日又发现了什么。瞧你高兴成这般模样。”
小雪狐又蹭了蹭，撒够了欢，便跳下雪地，指引着女子向它方才溜来时的方向去。
女子侧首望向青衣老者，老者惯例性地点点头，并和其余四人打好招呼，便跟随在女子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径直向前走去。
路程并不算远，到了某处地方，两人一狐同时停下了。
虽有一点雪落在上方，但还是掩盖不住那一小片醒目的猩红。
女子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恢复平静。
“离开的时间不会超过半炷香。”一旁的青衣老者大约判断着。
女子四处观望了片刻，表示赞同地点点头。而一旁的小雪狐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在两人的观望下奔跑。
“凡叔，随它去瞧瞧罢。”女子开口，声音沉静而清冷。
“只怕是个亡命徒，小姐一定要去么。”老者担心道，但却还是做好了准备。
亡命徒么。可是直觉告诉她，此人一定不是。
女子吸口气，眼帘微垂，轻声道：“到底是条人命，去试一试。”
老者没有反驳，他知道小姐一旦做下决定，无人能够改变。那么自己也就只有加倍小心才是。
雪地上一人轮廓渐渐由远及近清晰起来，女子的脚步渐而加快，甚至超过了先前在原地等待的小雪狐。
面前的人身子微微动了动。还活着。不知还有没有救……
忽然一道剑光炫目。女子猝不及防，左肩便被刺中，鲜血顺着剑尖缓缓淌出，但流淌的速度被这寒冷的气候阻拦了不少。
“小姐！”老者见状，大呼不妙，急忙飞身赶来，却发现雪地上那人早已抽出了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唯一能证明他罪过的，就是面前女子左肩上的伤口。
女子按了按前端，面色很快恢复平静。“不妨事。伤口不深，他便撤了剑，看来是已到极限了。”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到了如此地步，戒心仍未放松。
动着心思，女子俯下身来，双指试探着白衣男子的鼻息。呼吸尚存，略有些微弱。面色稍有些发青，怕是中了毒强行运功导致的毒性扩散。
“这毒倒有些厉害，方才那片血颜色尚无异常，现在便已扩散至这般地步。”女子小声呢喃着，端详着男人的面容。清秀，惨白，但却坚毅。很是像黎光，有些江湖中人的感觉。
“公子？公子？”女子轻轻推搡着，生怕对他的身体再造成任何次生伤害。凡叔简单处理了女子的伤口，当定睛瞧着男人的容貌时，他瞬间怔住了。
怎么……怎么可能？！为什么……会是他？他为何会来这里？是在执行登剑阁的任务吗？还是……还是……是在找小姐？
“咳……咳……”昏迷中的人仿佛有些清醒，但神智尚未恢复，梦呓般的呢喃着，轻扯住了女子的狐裘。
凡叔见状，仿佛在怕着什么，急忙对女子耳语一番。女子点头示意，他便快速遁去了。
“冷……好冷…”
“什么？”女子听不真切便将身子弯下，将耳朵贴在那人唇边。
“…江南的……冬日……也有……这般的冷……”白衣男子重伤之下断断续续地吐出并不完整的话语，但却足以令女子为之动容。
江南，真是个遥远的词。
女子顿下片刻，不顾眼前之人半身血污，将裹着的黑裘半边扯下，令他倚在自己身上，感受着并不强烈的热度。
“这样，会不会好些。”
似是感受到了传来的温暖，他向女子的右肩一侧扬了扬头，恍惚间看见了女人的容貌，渐渐的与他的记忆相重叠，但却怎样也不真切。
为什么。难道真是幻觉么。我早该相信她在八年前就去了……可是……
什么啊，怕是覃毒攻心了罢，我竟又见到她了。
怀中之人又尽力眨了眨双眼，并艰难地抬起沾染着干枯的血的手，想要确认这到底是梦境，是回忆，还是其他什么。
仿佛还是徒劳无功，那只手用尽力气也没有到达。
罢了，就这样罢……好歹留个幻念……也……不错……
血污的手终于还是在女子脸庞前顿住，而后坠下。
“公子？公子！”素衣女子略有些焦急，她也不知自己今日究竟是怎么了，竟对这素不相识之人如此在意。或许是命，或许是缘。谁知道呢。
见一旁凡叔已经召唤来四人抬那软轿，女子用眼神呼唤青衣老者过来。
再次见到这张脸，老者还是掩饰不住先前的震惊。但在小姐面前，万万不能出任何破绽。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定住自己的神。
“内伤并不严重，只是有毒在身，又强行运功，才会到这般地步。”老者说着，运起功来，以掌力逼得女子怀中之人呕出一口毒血。
见其气色略有好转，女子向老者请求：“凡叔，将他带上轿子，轻一些，别伤着了。”
“小姐当真要带他回去？宇文教主怕是会有所顾忌。”
“不妨事。”女子云淡风轻道，“修伯伯那里由我出面，还请凡叔替我照顾这位公子片刻。”
老者有些受宠若惊：“小姐客气了。先主既然将小姐托付于我，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女子微微点头，老者知其目的，叫来四人将男子抬上软轿，再扶小姐上轿。
风雪渐渐大了起来，方才地上的痕迹被很快覆盖。四人见状，更是卖力地行进着，一行人在似虚若实的路上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