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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拳经

同样是打游戏,别人当做是娱乐消遣,而莫天京不同,他把这当做修行,在游戏江湖里的修行。

作为一个新手,普通孩子大都是买好游戏币,直接投进机器里,挑几个顺眼的人物,不管自己打不打得过,蹦跶着直接上去极其暴力的揉搓一顿。

打赢了则欢呼雀跃,输了则继续投币,权当自己交了点学费。

新手莫天京却没有莽撞上手,事实上,在最初接触拳皇的那两个星期内,他非但没有上手操练,甚至连游戏币都没有摸过,究其原因?莫天京是这么想的。

“任何一门能够称霸江湖的武功,无不是在得到正宗的秘籍和功法后,潜心修行、循序渐进,辅以绝伦的天赋和过人的悟性,假以时日方能大成。盲目效仿,一味求快,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从此平庸一生。平庸还好,至少人畜无害。更有甚者,从此走火入魔,为天下英雄所不齿。书中那些个不得要领,没有章法,始终徘徊在江湖底层的虾米,以及为了一卷假经文失了心疯的一代宗师欧阳锋,便是明证。”

有鉴于此,莫天京反而静下心来,不急于上机操演,而是天天抽出一定的时间,安静站于别人身后,一手捂着鼻子,一边探着脖子,观看屏幕的同时,还默默留心玩家手上的动作,暗暗将自己体悟到的心得铭记于心。

刚刚接触拳皇时,莫天京还是小学五年级。那个时候,下午四点刚一放学,孩子们便一窝蜂的从学校里涌出。一部分孩子被家长接走,直接送进了美术、音乐等等各种学习班里,余下的孩子们则三五成群的涌向了操场,抱起了足球、篮球在阳光下挥洒着欢乐的汗水。

另有一群人,像是脱缰的小马,飞一般奔向游戏机室,莫天京就属于此类。

别的孩子之所以飞快的跑,是为了抢占一台机器能够尽快上手,莫天京跑得更快,因为他要抢占一个可供自己观察的黄金席位。

观察的席位很重要,对此,莫天京的体会尤为深刻。

每当站在玩家的身后时,由于他身材瘦小,要想观察仔细,尤其是观察玩家手里如何操作的时候,总得猫着腰,梗着脖子,透过人家的胳膊往里瞄。这个时候,如果不小心,前面的玩家一激动,胳膊肘梗着一带,往往会不小心撞到后面的莫天京,且是直击面门,一招见红。

有过两次惨痛经历之后,莫天京深刻的吸取了教训,之后的日子里,莫天京都是在最后一节课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时,赶忙收拾书包,以备下学之后全力冲刺,抢夺有利地形。

经过摸索,他发现观察点最佳的位置是机器的两侧。因为大型游戏机的屏幕都是斜着嵌在机器正中央,两侧区域虽然看着有些别扭,但胜在全面。既可以看到屏幕上游戏人物做出华美流畅的格斗动作,又可以用眼角余光扫视玩家手中的操作,可谓一举两得。

虽然抢占了有利地形,可每当游戏室白墙上的钟表指向五点四十的时候,莫天京总是很准时的离开,即便眼前玩家是难得一见的大高手,他也绝不停留。他很有分寸,对于自己喜爱的事物,只恋不贪。

经过反复计算,他发现自己每天可以逗留在游戏室的最长时间,有且只有一个小时零二十七分钟。

因为六点整,父母工作所在的商场便会打烊,六点一刻,父母便会准时进门。这是他以前还没有进入“江湖”之前就发现的规律。

减去从学校到游戏室,再从游戏室再到自己的家的时间,还得富余出调整由于过度奔跑所留下的脸红、汗渍等罪证的时间,莫天京得出了自己一小时二十七分的极限。

不过,就算是周末,他一次性逗留在游戏室内的时间也绝不会超过三个小时,一旦超过,他就会走出门外,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绕着周围溜达上一圈,顺便思考一下自己之前的心得。

因为他受不了游戏室内的那股气味儿,况且在那种气流不畅,怪味丛生的环境里,脑子也会发懵,这样也不利于自己思考。

后来,他身上总是揣着一块灰底儿蓝边的卡通手绢儿。在每每上台与人打擂之前,他总是将之前玩家攥过的手把,按过的按钮,细细擦拭一遍,才肯上机。

刚认识小油条时,他的这个怪异的毛病就被小油条狠狠的嘲笑过,笑他是个娘娘腔,还大声吆喝着让满游戏室的人都来嘲笑他。

对于小油条的羞辱,莫天京并未言语,只用那双清澈冰冷的双眸静静的注视着小油条,像个武功已臻化境的宗师,睥睨着盘踞山头的绿林莽汉一般。

几分钟后,摆在游戏台上的卡通手绢,却成了小油条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挥之不去的梦魇。

经过两个星期,累计二十多个小时的观察,莫天京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梳理出了一些心得,专门买了一本精美的笔记本用来记录自己的心得,并用钢笔郑而重之的在扉页上题了两个大字。

字虽然歪歪扭扭,但不妨内容吓人,乍一看颇有媲美九阳九阴的姿态,这是莫天京几经思虑之后,极为满意的两个字,谓之以“拳经”。

拳皇里明里暗里共计几十个人物,每个人物都有其不同的特点。有人能攻,有人善守,有人以力量称雄,有人以灵巧见长,更有甚者能发出气功波,诸如此类的远程伤害。不仅如此,每个人物还能根据自己的格斗技巧,做出一连串高难度的连击,俗称combo。如若哪个玩家打出了一连串华丽精彩的连击,观众往往会报以热烈的惊呼,兴奋的呐喊作为回应,使得高居台前的操作者自鸣得意、热血沸腾,俨然一代武侠高手为人膜拜一般,致使后来称霸了游戏室之后的莫天京,对此尤为享受。

在这本“拳经”里,莫天京将每个人物从姓名,身高,性别,年龄这等基本档案,再到所善长的是拳术,还是腿功,是会气功波的远距离作战行家,还是刚猛型近距离作战里手,都做出了详尽的分类。

不仅如此,他还分析出了更为高级的可以称之为战略战术的东西。诸如,谁是谁的克星,概率有多大?哪个人物的哪种招式在什么情况下如何施放,施放时的时机、身位如何选择?在三人一组的战斗中,谁先上场,谁来守底等等一系列看似繁杂,实则妙用无尽的细则。间或,还夹杂几句名言俚语,以儆效尤。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欲速则不达……”

“腿有所长,拳有所短,……”

“一寸长,一寸强,……”

一本32开的笔记本,被他那略显幼稚的字迹,洋洋洒洒的糊了个满当。

在确定将自己的独门秘籍倒背如流之后,莫天京带着自己的“拳经”,开始了他的拳霸天下之路。

不出一个月,他在自家门口的游戏室已无敌手。

三个月后,他所能去到的游戏室,只要是他坐在台前,这台机器的副手区,基本便无人问津,倒是后面围观的群众,里三圈外三圈,直将一台占地面积不足两平米的机器围了个水泄不通,以至于后来游戏室的老板调侃似得说道:“小伙子,你要不去别家转转去?你一来,我这里人虽然多了,但买币打游戏的却少了,全都看你一个人表演。”

莫天京无奈的笑了笑,只好作罢。至此,他仿佛也体会到了金老先生笔下独孤求败那种对手难觅的寂寞。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小油条的出现。

那是莫天京搬来奶奶家的第二天。

吃过早饭,莫天京决定去熟悉熟悉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和奶奶说了一声便出了门。

沿着宽阔的厂区街道,莫天京漫无目的的走着。

视野里的远方是一座座粗壮如小山的大烟囱,烟囱里喷薄而出的烟雾仿若一条条黑龙,在微风的烘托下,露出了张牙舞爪的凶恶,缓缓的飞升天际。空气里飘荡着刺鼻的气味儿,像极了妈妈没下海经商之前用的那些个瓶瓶罐罐。街上的行人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从他身边经过,带起了昨夜雨过之后留下的污泥,洋洋洒洒的落在了莫天京崭新白净的衬衫上。

他不禁皱了皱眉,撅起了嘴,放弃了继续向前探索的欲望,转而一扭头进了一条小巷子。

天气闷热的很,他想要找家小卖铺买根冰棍吃。

“老奶奶,有没有冰棍啊?”莫天京走进一家稍显落魄的小店。

“有!今天刚到的农大冰棍!”一个头发花白行动迟缓的老人慢吞吞的回答道。

出了门,迅捷的撕掉包裹冰棍的那层薄纸,莫天京伸出舌头,小心翼翼从冰棍的底端一口气添了上去。

“哇!好甜啊!”

冰棍儿的香甜已经覆盖了刚才所经历的不快,莫天京的脸上又浮出了笑容。

就在饱尝冰棍儿的甜爽时,眼睛一扫,三个字直愣愣的落进了他的视线。

北冰洋!

不是这三个字,而是后面的“游戏室”。

莫天京眼睛一亮,快速的添了两口手里的农大冰棍,嘟囔道:“这个破地方也有游戏室?”

心理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他的两条腿却不由自主向着游戏室的方向走去,他赶紧将手里的冰棍一整个塞进嘴里,小跑着冲向前方,冰棍的汁液顺着他的嘴边流淌下来,将白净的衬衫染成了个大花脸,然而此刻的莫天京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管向前。

还没迈进游戏室的门,他就被里面喧天的叫嚷声震撼了。

莫天京没来由的一阵激动,两眼放着光冲了进去。

大,好大啊!

这是莫天京进入“北冰洋”的第一感觉,他在市区里经常光顾游戏室,但没有哪一个让他有过这种难以自抑的激动,甚至他感觉,就算把他以前所去过的所有游戏室加在一起都没有这里大。

这个名叫北冰洋的游戏室的确很大,因为这里曾经是联合重机厂的一个仓库。由于是仓库,所以顶子特别的高,几架硕大的风扇不停的旋转,给这个炎炎夏日里的孩子们提供了一个避暑胜地。

地方大了,能容纳的机器数量也多,自然来光顾的孩子们就更多了。

而令莫天京极为振奋的是,这里居然有他曾经幻想过的大屏幕游戏机。

那还是他上六年级的数学课时,数学老师费力的抱着一台古怪的机器上了讲台,当老师鼓捣了一阵之后,将一直悬吊在黑板上方的幕布拉下来,打开机器后,孩子们彻底震惊了。

老师得意洋洋的介绍到,“同学们,今天老师给你们上一节高科技数学课,你们记好了,这个机器的名字叫做幻灯机。”

当时,莫天京也是目瞪口呆,盯着半个黑板的幕布,他满脑子想的却不是幕布上的各种数学定理和公式,而是喃喃自语道:“哇塞!要是用这个机器来打拳皇岂不是爽死了?”

没成想当时的一个古怪念头今日却变成了真实的存在,看着北冰洋游戏室里正中央的那两台堪比幻灯机的大屏幕,和围着大屏幕的人山人海,莫天京站在人群后面,死死瞪着屏幕,嘴里狠狠的咬着冰棍。

三口两口将一根冰棍咬碎咽进了肚子里,他心头的那团火并没有消减半分,反倒愈来愈烈。从兜里掏出奶奶临出门之前给的两元钱,没有半分犹豫,莫天京扭头走向了售币处。

“老板,多少钱一个币?”

“一块钱三个。”

“那个大屏幕的一次要投几个?”

“两个!”

得到了老板的答复,买到了游戏币,莫天京反而镇定了下来。他攥着手里的游戏币,抬头又望向了大屏幕,似乎周围那些纵横交错的常规机,自打他一进来就没入过眼。

“看来这里的家伙水平也很一般嘛!”

莫天京混在人堆里观摩了半天,发现这里的玩家水平虽然比以前市区里那些家伙强一些,但也仅限于一些而已。

大屏幕游戏机里装载的正是时下流行的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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