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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会心疼吗

“你救了冥栈容,我很感激你。”

影卫面色微诧,原来这位公主跟他劝说如此多,希望他脱离组织有个好结果,只是因为,他施计救了冥栈容。

容公子得夏王器重,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何况此次夏天无计划刺杀,并未征得夏王同意。那时他救冥栈容,也不过是在权衡之下,希望能借此,获得夏王与容公子的信任。

但很可惜,没有机会了。

昨日,夏天无要杀她,他出面相救,已经令夏天无起了疑心,当时他记得自己曾听说燕麒性冷,不近生人,还杀人不眨眼,怕她有危险,不得不选择偷偷跟着燕麒,但所幸,他多虑了,她与燕少侠似乎是好友。

他有这样的举动,夏天无又是疑心颇重的人,他一旦回去,绝对再无活路。容公子的命,对她来说是重要的,而自己的命,也许可有可无。

好像以前那个人也跟自己说过:进了这里,你的命,就不会再是自己的了。

也许他终究很渺小,却也尽力所能及。

他说道:“是容公子命大,小人不敢邀功,公主保重。”对她轻一颔首,算是告别离去。

解忧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青山丛林,望着他再不见的背影,有些怅然,当初因为公玉鄂拖的死,她还特意提醒夏王彻查夏家,以免混进去几个不杂的耳目,如今,这将也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久久回神后,解忧正想徒步下山,面前忽然飘落一抹白色衣影,她定睛一看,略为吃惊:“你回来了?”

白衣女子只是静静站着,她从昨夜便已回来,一直在茅屋外候着,燕麒应当也是有所察觉。

解忧眉峰微挑:“刚才那些话,你听见了?”

这回,龙姑娘倒是淡然的抬起眸子,白色面纱下看不透表情,先发出了一个:“嗯。”然后漠了神色,接着说:“少主想救他,但是救不了他。”

“你错了,我想救的,不是他一个,是你们所有人。”她桑音纯沉:“可是你们,每个人都心甘情愿,你一直跟着我,难道这辈子,就没想过做你自己,去追求你自己想要的东西吗?一丝一毫都没有吗?”

龙姑娘默了一瞬。

又是沉默,只要不想回答,她就会沉默,不知道是说不出来,还是不想说,解忧也习惯了,收起不甘微怒的情绪,没继续追问。想起什么,解忧忽而问道:“弃瑕去了汝陵,他可有拿到解药?”

龙姑娘持剑的手微动,应声:“嗯。”

解忧稍稍瞥了眼白衣女子,眉头一锁,不对,毒是皇甫衍亲自下的,这么大的事,她相信蔺之儒不会轻易给出解药,难道,弃瑕能从沙苑手中夺到解药?她又很快否定这个猜测,沙苑是蔺之儒的贴身高手,不可能会被弃瑕轻易打败。

不管如何,弃瑕拿到了解药也好,她也省了麻烦,如此想着,她便往山下走去,龙姑娘亦是瞬间隐了身。

小镇街道。

解忧慢慢走着,穿梭在人流街道,相较于来之前,街上的江湖人少了许多,偶尔见到一些服饰相似的人,卷着包袱离去,风波已过,寒冰烈火各归各主,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多留了。

寒冰烈火,战无不克,奇珍异宝,富可敌国,得之者,威震武林,一统江湖。

她当初撒布这个谣言,便是想借江湖势力出面,为了宝剑财富,去与枭鹰羽争上一争,好让她瞧瞧,枭鹰羽到底多厉害,但没想到,传着传着,竟然被人故意篡改,还牵扯到了不死仙丹,说什么千秋万代,一统天下。

这谣言一出,夏朝高骊不惜出动高手去探寻,因一颗不死仙丹,夏王甚至亲临龙海,卷入纷争。

这点,是她全然没有想到的。

这些慕名而来的江湖人,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人,不算江湖上的顶尖势力,没几个真正可靠,连一个龙姑娘的衣袖都碰不到,又怎么能与那枭鹰羽去抗衡。

她知道,枭鹰羽一直很想要寒冰烈火剑,可方才她也瞧着,龙姑娘手中只有寒冰剑,并未把烈火剑拿回来。龙姑娘既然跟着弃瑕,又为何不从弃瑕手中夺剑?

而解药一事,她心中虽有猜测,却也很疑惑,如果是龙姑娘帮弃瑕去夺了解药,理由是什么?

这些很是让解忧捉摸不透。

龙姑娘与弃瑕之间,难道发生了什么?

如此思虑着,那些人路过她身边时,她忽然听到有人说:“你知道吗,薛小成那魔头,又用血鼩杀人了,五宗门那小师弟被吓得状若疯癫,吐齿不清,今早他们派人去那洞口查看,发现那大师兄死相凄惨,不忍直视。”

另一人狠狠搭话道:“这小魔头为祸武林,迟早会有更厉害的人来收拾他!”

这群人从她身侧渐渐离去。

五宗门?

她淡淡的瞥了那些人一眼,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应该是薛小成以前跟她提过,一个小门派,只是,那条人命……

她默了默神色,继续往前走拐了一条街,才来到较为安静的宅院处。

此处宅院格局别致,一条大道通向尽头,而大道左右两边各是一家府邸,两家门前的守卫严防死守虎视眈眈,紧绷至极致,可却又显得格外和气。

毕竟同为师承白萧笙,便是有恩怨,也没理由会在此处大打出手。

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从大门走。

解忧正往前走了两步,右侧大宅的大门突然缓缓打开,有人一前一后,从里头跨出来。

她的视线中闪过一抹浅蓝色的衣角。

尽管她内心不断的对自己说,别侧首,别看他,别管他,别停,当做什么没看见,就这样一直走过去。也许是心底有什么声音在作祟,她不经意间还是微微抬了首,向他那边侧瞄过去,他站在大门正中间,似乎有些怔怔愣住,而他面色有些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激怒了他,他身边抱剑的花忍,亦是对她这样赫然的出现有几分惊诧。

只是一眼,也只有一眼。

她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没有一刻停留,继续往前,直至从他视线中路过。

很快,他似乎是下了台阶,她想,他应该是有所察觉,因为她并不是朝他们走去,甚至那一眼,很冷漠。他下了几步台阶,跟随站在她背后,声音有点急喘,震惊,不可思议的,大声叫了她。

“关玲珑。”

声音萦绕在耳后。

停?

还是不停?

这两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打架,可就算她停下来了,又能跟他说什么呢,难道四目相对,客套敷衍的说,夏王,初次见面,久仰大名。

又或者放点狠话:夏天无是如何对我的,来日,我定会双倍的还回去。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因为,关玲珑死了。

关玲珑已经死了,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悄无声息的死了,她不是关玲珑,也不可能再成为关玲珑。

那些感情,那些回忆,什么都不是。她与他之间,不是只有那些虚假的身份,有各种势力和利益,有数不尽的仇,还有国,她与他从来不是一路人。

紧紧握着缠着纱布的手掌,她没有回头,没有停,也不知身后的人如何了,她一路走,直接走进了左侧大宅院,门口没有人敢拦她,她进去得很顺利,背影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一入这大宅院的大门,解忧便见到了跪在太阳底下暴晒的慕晴,正直三伏天,又是午时,瞥见慕晴姿势略有不稳当,怕是跪了不止个把时辰。

她捅了皇甫衍一刀,最后受罚的却是慕晴,这逻辑怎么说都说不过。

不过对于他喜怒无常动不动就罚人这事,她早已经见怪不怪,走过去,站在慕晴侧边:“他又罚你了?”

慕晴听及声音,抬首撇去,惊了惊,干裂的唇口说不出一句话。

“起来,带我去见他。”

慕晴看了看周围,此处并不缺护卫带路,她如此说,是指名点姓一定要自己来做,她以前也向来只喜欢指使熟人,估计是看这里没人眼熟吧。

慕晴没办法拒绝,踉跄着起了身。

有慕晴引路,她很顺利的来到他房间外面,慕晴刚要开口汇报,她阻止了,慕晴只好闭口不言,默然退到了她身后。

此时,正好有一侍女送了药过来,看见慕晴在门口,恭敬了一声:“慕姑娘。”

解忧问:“这是什么?”

慕晴将药接过来,递在她面前:“关姑娘昨日不知所踪,主子一直担心,今早醒来后也不肯喝药,已经热了七八遍,如今关姑娘既然肯过来,必也是担忧主子伤势,还请关姑娘进去劝劝。”

“那一刀,你也看见了。”解忧撇向慕晴,声线特意压重,然后轻挑双眉:“你就不怕我进去,再给他一刀?”

慕晴眼神闪烁,作为主子的贴身护卫,恐怕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这位公主对主子的重要性。她知道,违逆了主子之意,是什么后果,没有前去护着公主,让公主陷入险境,不知生死,又是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她是主动认罚认错的,从昨日跪到今日。

主子醒来时,见她主动认错态度诚恳,没有别的责罚,只有云淡风轻的说了句。

若她有半分不测,你也不用起来了。

慕晴忍着膝盖的打颤,嗫嚅着唇边:“我会在门外守着,还请关姑娘勿要轻举妄动。”

解忧没再说话,拿过了药,慕晴替她缓缓推开了房门。

她踏入房中,先是环视一圈,视线之内没有人,然后再往前走到背面屏风后,这后院有一座小小的清泉,流水徐徐,水流旁各种花草开的正艳。

而他躺坐在清泉的一侧台子边,台柱边的纱帘随风飘绕,遮住了他的身段风姿,她再走近一点,发现他旁边有一盘散乱的棋局,地上落了一地棋子,应当是他又发了什么脾气,故意扔掉的。

她撩开轻纱,进入木台中,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正靠着软榻闭目养神,身上穿着极其随意,也没怎梳理头发,看上去衣衫不整的,还以为刚做了别的事。

他是察觉有人来的,连眼睛都没睁开,冷不防吼了声:“我说了,我不喝药,出去。”

她没说话,弯腰把药丢棋盘上,弄出了很大响声。

他隐隐蹙眉,不耐烦的睁眼:“你没听见么,我叫你滚……”

抬首后,他足足愣了一刻。

身体本能的反应,他想起身,由于这一动作太快,牵扯到伤口,他又本能的扶着棋盘,弯腰止疼,眼睛却是看着她:“解忧。”

一声过后,他想过去接近她,她却趁着这瞬间,已旋身坐在了棋盘对面,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她淡冷道:“我来看看,你死没死。”

他心中颤了颤,他知道,她一直不太想与他有何接触,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句话便如此冷酷无情,她终于回来了,这才是对他满腔仇恨,不屑一视,冷淡漠然的她。

不论如何,她眼下完好无恙,他悬着的心也松了下来,他是真怕,她会没有人护着,会被夏家追到无路可逃,昨夜就是做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梦,梦到她被夏家人杀死,一觉醒来,他便变得莫名的烦躁。

他犹豫了半会儿,只得退回了位置上坐下,轻嘲道:“我还活着,让你失望了。”

“趁热把药喝了。”她说了一句。

他看了眼那碗药,再看向她。

她有所意会:“怕我下毒?”

他往后靠了靠,轻轻扯了下嘴角,连杀他这种事都做了多次,下毒这种事,她不是做不出来。

她现在,是他根本控制不了的。

最近一段时间,发生过太多事,他见过那个豪爽豁达待他坦诚的关玲珑,也见过对他恨得入骨深恶痛绝的冥解忧,他比任何人都分得清,可是他还是很不甘心,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做,她总是离他越来越远。

他曾说,此生此世必和她纠缠不休,绝不放手,没有人可以介入,以前他觉得,这样做至少能让她恨他,能恨就能记着他,能记着他就足够了,相互折磨,相互牵绊,他竟然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很好。可是昨日,他看见她蜷缩靠在洞口,害怕无助,那模样深深刺痛了他,他做的一切,或许他自己也知道不对,可绝对不是想让她变成这样。

很久了,她再也不曾当着他面这样害怕柔弱过,他还以为,她傲雪如霜,是不怕的,什么都无所畏惧的,可他不知道,原来她坚冷的外表下,其实脆弱得很,是他亲手一步步的,把她变成伪装的样子。

他记得小时候对她说过,长大了以后一定好好保护她,谁也不能欺负她。

他好像,一直没有做到。

看着那碗药,他心念动了动,心底忽然问自己,他要的是什么?

她的人,她的心,还是一个至死都会恨他的她。

“解忧。”他缓缓抬起疲惫的双眼:“若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也会心疼吗?”

她有点不解他怎会问这种问题,这可一点都不符合他冷厉的风格,他定然也是怕死的,不然身边怎会层层防护,无时无刻很谨慎的提防她报仇,连劝他喝个药都被疑心有毒。

当然,她只回了两字,很断然:“不会。”

她不可能会心疼。

他心中似有刺痛感,不会吗?

而下一刻,解忧看到他突然拿起那碗药,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喝的时候还一直看着她,她极为惊诧,仿若他眼里曾经那些偏执,自尊,骄傲,在他夺过药碗的这一夕之间荡然无存,那一片目光中,似是饱含深情却又带着痛苦决绝,就那样看着她,直到碗中汤药一滴不剩。

他在她面前一向都是凌傲的,执拗的,不会服输,也不会服软,可是这一次,他认输了。

碗片在他手中飞扔出去,撞向地面,粉碎。

那个曾经很凌傲的少年,现在如同一个颓废的玩偶,好像在等待什么临死的判决一样,他说:“你会如常所愿的,我这条命,你想要,给你就是了。”

他这条命,给她,不需要她再费劲心思的去谋划,什么下毒刺杀,什么把握朝政,也不需要她忍辱负重的继续待在他身边。

她心心念念的,不就是杀他报仇吗?

听得屋中的响碎,慕晴已闻声而进,走到屏风后面,却又发现两人面对面相坐,地面上是碎裂的碗片,看上去只是主子摔了碗,并没有太过激烈。

这种小场面,解忧也很习惯了,他动不动就爱摔东西这一点,还是没怎么改。只是,她奇怪的是,他刚刚痛然的眼神,似乎已经认定她在药中做了手脚。

可他即认定有毒,为何还要当面喝下去?

难道是想看看她会否心软?

她也冷静了片刻,末久,她撑着棋盘,说道:“我没下毒,也不是来杀你。”

他眼眸中变化万千,似有不信,直到过了片刻,身体没有什么不适感,他才知道,她确确实实只是想让他喝药,没有别的意思。想到此,他不由得自嘲了一声,让她看见自己这副决然赴死的失态模样。

不知她会如何想?

不过,什么模样,自尊也好,骄傲也罢,她根本不在乎,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你……”他开了开口,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对他的那种杀意,也没有昨日那么浓烈了,他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最后沉沉说了句:“你回来就好。”

她蹙起眉头,直切正题:“刘肇那一份遗书,你应该看过了。”

刘肇的遗书?那份羊皮卷?

他记起有这么回事,当时在长兴山,她决心要回去救人,却没想她要救的人早死的透彻,她为了探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他看不下去,便打晕了她,替她除去衣物料理伤口的时候,发现了那卷遗书。

他并没有还给她,而是自己收了起来。

“我看过。”他没隐瞒。

解忧眉眼深皱:“除了你,还有谁?”

他毫不避讳:“蔺之儒。”

蔺之儒么?那一个素手芊芊静若温儒让人一瞧都不舍得移开眼的男子,他不单单只是一个金陵名医,渗透的势力之大,常人无法想象,但是,蔺之儒只忠晋国。她敛了敛神色:“这份遗书,你该还给我了。”

他摇了摇首:“蔺之儒看过之后,就已经把它烧了。”

“烧了?”她略有质疑。

“你不信我,蔺之儒总可以信,他说,这份遗书一旦流出去,对你不利。”他声色沉稳:“你放心,没有第三个人看过。”

她冷淡的看着他:“寒冰烈火,不死仙丹,便已惹得各路人争锋相对,你对这些不感兴趣,没有参与其中,那明皇陵墓,你没有一点想法吗?”

明皇陵墓,至今是一个迷,相传明皇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建造了一座大墓,而明皇死后,随葬了世间大批财宝,珍贵书籍,罕见药材,还有长生不死的秘诀,那时几乎令国库空虚,但可惜,这座墓的地点没有任何人知道,便是他父皇皇甫劦,找寻了多年,仍是一无所获。

可他不是皇甫劦,对那些东西根本没什么执念,从昨日到现今,他突然间好像看开了很多事情,笑了一声:“就算我能拿到,又如何呢?跟现在,会有什么区别吗?”

“一统天下,我已经是皇帝了,只不过做的很失败,千秋万代,皇甫劦的皇位是禅位得来的,皇甫家也没什么定要功过千秋的祖训,别说万代,就我现在这样,做的这么放浪不羁,昏聩庸君了,还指望有下一代?”

他轻喃:“下一代……不会有下一代了。”

解忧看向他的眼神变了变,以前无论何事,他总会与她争锋相对,话语之间必含刀光剑影,明里暗里相互折磨都不想让对方好过。可忽而之间,只觉得他似乎没有了任何斗志,整个人变得极为颓丧,她也说不出来这种感觉。

可是她明白,这比杀了他,更是折磨他。

她没什么要说的了,便站了起来欲要离去,他也一下立起,随在她背后,着急道:“你要去哪?去夏朝吗?”

他又说:“只有诸如高骊夏朝等国,才奢求想要这些千秋万代,你去了,只会被他利用,夏王待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真心。”

真心?

这种东西,她早就不需要了。

她停了脚步:“你拥有那些,自然不稀罕,可是他们没有,就会拼命想要。”她回首向他瞧去:“你说,是他们利用我,还是我会利用他们?”

他眉色一敛,原来她要去夏朝,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是啊,她为了韩馀夫蒙对他深恶痛绝至此,又怎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去接受另一个人,她与夏王,不过是虚与委蛇虚情假意罢了。

她的仇人,可不止他一个。

他再走近她许多,声音很轻:“你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她道:“你不问我去做什么?”

他直直的看着她,摇头。

她补充说:“也许对你不利,会让你失去你现在拥有的……天下。”

“没关系,你要,我给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她皱了皱眉,若别国的君王都像他这般,不知会被灭多少次,他突然之间,变得让她无从下手。

这,还是果断狠辣的皇甫衍?

他苦心经营那么久,灭奴桑,杀徐太后,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放过,他终于称心所愿,夺得实权,下一步就只差把夏朝高骊收入囊中,别告诉她,他狠到最后,却要把自己毒死,还说连天下都不要了?

可笑。

她非常清楚,他说的再好听再深情,没几分可信度,她不可能会被他一言两语轻易所骗,看着远处,她嗤嘲一声,冷冽了嗓音:“我要这天下有什么用。”

他眸中却又柔水似深:“那你可以回来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啊。”

“我会回来的。”她撇目:“时间不会很长。”

慕晴在屏风后,目送着她离去,心中略有疑惑,她或许是恢复记忆了,或许是从未失忆。但看到主子这般,慕晴终究忍不住,现身道:“主子,是否要派人跟随?”

他躺在榻上,摇了摇头。

“公主此去夏朝,该不会真的是想与夏朝密谋,一起来对付主子?”

他淡了声音:“也许吧。”

慕晴紧皱着眉头:“主子为何不阻止?”

“她想玩,我陪她。”

树林,马车内。

茱萸焉焉的靠在车窗一头神思着,心里头像有什么堵着一样,很难受,却又没办法说出来。弃瑕昨夜赶回来,让她服下了解药,她疲软无力的身子已经慢慢恢复,可是,她就是不想动,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做,整个人像呆了一样。

昨夜,她一宿没睡,今日一大清早,好不容易听说四哥从决谷出来,她便跑去四哥书房,还未进门,便刚好听到四哥气急败坏的吼问:“冥栈容呢?”

里头淡淡的传来一声:“被我杀了。”

这个声音,她是认得的,从小一块与四哥长大的夏大哥,她怎么会认不出声音。

她脚底一软,差点倒下去,踉跄着走进屋里,四哥脸色又是苍白,又是满腔怒火,而夏大哥笔直的跪在地上,腰间衣料处还通红了一大片,似也是受了伤。她心中却是慌乱无比,管不了这么多,几乎是伏在夏天无身侧,颤冷的问:“你刚刚说什么?”

夏天无知道她向来不问世事天真无比,但又偏偏与冥栈容要好,对于她这样惊措的反应,也不奇怪,夏天无很郑重的,重复再说了遍:“我杀了冥栈容。”

她有点说不出话:“为……为什么?冥栈容做错什么了,夏大哥,你为什么要杀他?”

夏天无淡然的看着她:“我铲除奸细,是为夏朝好,也是为你好。”

她脑海里一阵乱,瘫倒在地。

什么叫为她好?为她好就可以随随便便杀了冥栈容?

四哥更是一怒,指着地上跪着的人:“夏天无,你想说什么,说孤不辨忠奸,是非不分。没有孤的命令,是谁让你动手,夏家到底是你做主,还是孤?”

夏天无板着脸:“夏家只有一个主子,便是王上,我此举,不过是清剿细作,尽忠臣之职!”

马车徒然一停,茱萸回过神来。

有人从外头掀开了帘子,上了马车,茱萸顺着目光看去,是弃瑕递进来一些水,弃瑕见她不动,只是靠着车,神色极差,犹豫了半会儿,叹气说道:“茱萸,你别怪你夏大哥。”

茱萸移了目光,没有说话。

任何人的话她都听不见去。

她知道,弃瑕跟夏大哥一样,从来没有信过冥栈容,他死了,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不妥,她甚至都不能怪谁。

弃瑕自知她脾气一旦倔起来,也只有二哥能劝了,微一抬头,便见自己二哥已经从另一处过来,弃瑕跳下马车,往后退了退,腾了个地。

南宫祤上了马车,坐在一侧,拿起手中包着的食物,拨开一层油纸:“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你看,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烧肉,我特意让人跑遍了附近镇子,一家一家给你找来的。”

她撇着头,还是没说话。

他把包着的烧肉搁置到她眼皮子底下,神色微定:“晋国本是龙潭虎穴,我不该让你留在这里,遭了这么多罪,弃瑕会把你安全送回去。这一路上,你可以生气,可以不理你夏大哥还有弃瑕,但是不能对自己不好,我会很担心的。”

茱萸抬起水亮的眸子,意外道:“四哥,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要去一趟别的地方。”

她又问:“是不是要去找嫂嫂?”

他停顿了半久:“你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路过来,四哥从未对她说过什么重事,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知道,嫂嫂也回不来了。她记得刚来晋国的时候,一大伙人都开开心心的,还整天斗嘴。而如今,嫂嫂没了,冥栈容没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茱萸神色微哀:“四哥,这次我偷跑出来,给你惹了好多麻烦,是我不好,回去我一定自罚抄好多好多佛经。”她一下过去轻轻抱住他,哽咽道:“可是四哥,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管做什么,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不想你们任何人出事。”

他拍了拍她肩头:“放心,我很快回来与你们汇合。”

与茱萸弃瑕等人分道后,南宫祤与花忍带着一队人马,直奔汝陵城。

进入城之后,他与花忍稍微便衣简装,其他影卫则是各藏身暗处,花忍经过打听,才知蔺之儒这几日不曾出面行医,一直居住汝陵候府。

两人便又辗转几番,找到了汝陵候府,南宫祤站在大门前,抬眼望去,候府门前挂满了白绫,看样子,似是府中有人刚过世。

提起晋国汝陵候,他便自然想到魏枳、魏旋两父子,那可是东海末期战功赫赫的名将,他从小便读过不少这两人的事迹。他记得,那年东海夏朝因领地纷争交战,夏天无的父亲夏垣与汝陵候魏枳分别为帅,几番轮回,不分胜负,后来,魏枳虽在夏垣手上丧了命,可夏垣受伤过重,不久后病死了。

这汝陵候府,与夏朝渊源也深。

南宫祤在门口立了片刻,正想着这么大侯府,门口怎没有人迎宾,不一会儿,他就看见里面有人出来,他稍一打量去,见其衣着典雅,眉目舒朗,想必也是一位贵公子,他正想前去问明一下情况,却不想这贵公子也朝自己打量了片刻,惊讶道:“是你。”

他看着面前这贵公子,有点眼生:“你认识我?”

“咱们在酒楼见过的,一面之缘。”季瑞呈很肯定,那天晚上,他与公主相谈甚欢之后,离开时,在酒楼的过道里撇了这人一眼,当时见这人气宇轩昂,印象挺深。

南宫祤终于有了点儿印象,原来这位公子就是在酒楼陪她聊天的人,当时他还莫名的生了通气,想到此,他便觉得这缘分有点奇妙,开口问道:“在下与公子却有一面之缘,在下姓赵,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季,名叫瑞呈,瑞雪呈祥。”季瑞呈笑道:“赵公子,你是……冥姑娘的朋友吧?”

冥姑娘?

南宫祤捋了捋思绪,季瑞呈既然能自由出入侯府,必也是达官贵人,知道她姓冥倒也没什么惊讶,原来,她与这季瑞呈早就认识,难怪会在酒楼聊那么久。

他回道:“算是吧。”

季瑞呈不理解这个算是指的是何意,不过那位公主性情也就那样,总会结交很多奇怪的人,他原本是想说敬称公主二字,但一想到对天下人来说,解忧公主如今可还是个死在雪山的死人,他便只好改口叫冥姑娘。

季瑞呈道:“冥姑娘也是前脚刚来,赵公子定是与冥姑娘约好了吧,不妨入府歇坐片刻,我去通报一下。”

南宫祤整个人愣了片刻,心口跳了数拍,好半天,他才回应了一字:“好。”

季瑞呈很热情:“里面请。”

三人一道进入府中,南宫祤环扫一圈,微惑道:“府中新丧,是谁过世了?”

“我姨母。”季瑞呈觉得他可能不太理解这层关系,又说道:“也就是魏老夫人。”

“魏夫人,女学之首。”他脱口而出。

季瑞呈很是惊讶:“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姨母年轻时的盛事,以前我也曾听爹爹提起过,姨母年轻时,可是常入宫与明皇儛后畅谈甚欢,那时女学兴起,姨母还是第一个入职宫中文官,抄录卷书的女子,后来便有了女学之首这个称号,不过自从嫁了姨父,姨母也就不怎么再露面,到如今,记得的人也不多了。”

一想到姨母一家都尽忠为国,可姨母却孤苦了大半辈子,季瑞呈又略有感伤。

南宫祤道:“魏夫人才学惊人,颇有远名,我甚是仰慕,即是她入丧,作为晚辈,理应前去吊唁。”

季瑞呈点点头,便先带他去了灵堂祭拜。

汝陵候府虽然早已落败,守灵的也只有一个老嚒嚒,但前来上香的人却也挺多,南宫祤亦是折了三支,虔诚的上了三炷香。

随后,他又问道:“听说,蔺大夫也住在府上?”

“不错。”季瑞呈点头,好心道:“赵公子是身体有何不适吗?”

他淡了淡声音:“我与蔺大夫也算是老朋友了,多年未见,想叙叙旧。”

“原来是蔺大夫的朋友。”季瑞呈笑了笑,对于蔺大夫的朋友似乎更加热情:“这正好,冥姑娘应当与蔺大夫正在谈话,我带你去见他们就是了,赵公子,这边请。”

说着,季瑞呈正要转身带两人去,这时,一道清爽的声音传来,叫住了季瑞呈:“季公子,季大人不是说有急事叫您回去一趟吗?这里有我招待就好。”

南宫祤往声音方向看去,一玄衣男子缓步而来,这玄衣男子衣着简便,像是府中下人,但季瑞呈与这玄衣男子关系极好,忙过去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沙苑,你来的正好,这两位是蔺大夫的朋友。”

沙苑朝南宫祤礼貌的点点头。

自家少爷的朋友,没有他不认识的。

至于这两位……

往下一瞄,沙苑看到了南宫祤腰间挂着的坠玉。

季瑞呈又对南宫祤说道:“这位是沙苑,是蔺大夫身边的侍者,你们有事找他就行,不说了,我还有急事,恕不能奉陪。”

一通说完,季瑞呈赶紧跑着离了去。

三人面面相觑,南宫祤先开口:“有劳带路。”

沙苑看了两人一眼,伸手抵了一礼:“少爷要事繁忙,不便接待,不如两位公子先随我去厢房稍坐片刻,待少爷忙完了,再请两位叙谈。”

“好。”南宫祤没异议,他来此,本就不想大张旗鼓,稍微等蔺之儒一会儿也没什么。

两人便一路跟着沙苑前往厢房,过了好几个拐角,然后,走着走着,才觉越来越偏,周围几乎是杂草丛生,不像常有人住的样子。

花忍亦是瞧出了不对劲:“阁下是不是带错了路?”

“没有带错。”沙苑定了定,回过头来,唇边微勾,始终带着礼貌:“应该是两位,来错了地方。”

而下一刻,沙苑笑意不改,抬手出招,直攻南宫祤。

花忍眼眸微眯,蔺之儒身边的侍者,倒是很有胆子,于是,花忍的长剑提起,就向沙苑袭去,沙苑自然而然的与花忍接招,几个轮回,打的不可分割,不分胜负,院落中杂草倒是被削去了大半。

“且慢。”过了十余招后,沙苑抬手阻止,不欲与花忍再动手。

剑尖离沙苑差了一段距离,收住。

沙苑继续说道:“魏老夫人过世,夏王肯屈身上香,必也对老夫人极为敬重,咱们还不是不必打了,莫扰了她老人家清净。”

南宫祤上前,又量了这玄衣男子一番,他能猜到沙苑特意带他绕圈的目的,冥解忧与蔺之儒正在密谈,定是不愿让人打扰,季瑞呈心地直,对人没什么防范之心,而这个沙苑就不一定了。

能一眼瞧出两人身份,还能毫无知觉的将两人带离,不得不说此人心思缜密,南宫祤冷声道:“我对老夫人敬重是一会事,若你耍心思阻拦,又是另一回事了。”

沙苑看了眼周围:“夏王误会了,在下并非耍心思,只是想确保我家少爷安全,夏王只带花少侠不带一兵一卒,独闯候府这份胆量,不减当年,令在下很是佩服,在下方才初有冒犯,还请见谅。”

南宫祤道:“我要见蔺之儒。”

沙苑极为礼貌,伸手:“夏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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