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居。”行云从程锦背上下来,看着长安第一楼新换的招牌,一字一顿地念道。匾是新的,字却很有几分古意,遒劲苍茫,是顾掌柜的字。
程锦笑了:“长安米贵,居亦不易。这样的酒楼我还真没来过。”
“没事儿,我有钱。”行云笑着拍了拍钱袋,她尽管很少花钱,可每次出门换衣时都会有一个装的满满的钱袋,她也就系上了。
门口的小二倒没有以衣取人,很是热情,“姑娘里面请,我们掌柜的马上就来。”
行云认了认,长安居不愧是长安居,连小二也是眉清目秀,一表人才,笑道:“我今天不是来卖字的,要一间上房,两瓶上好的女儿红,一个小红炉。”
程锦诧异地盯着行云,行云回头道:“先生说,喝了冷酒,写字手会发抖。”
程锦摇了摇头,道:“是前面一句,家父的字一幅上千两银子,不过他从来不买。难道你哥哥还会让你差钱花?”因为小二在旁边,程锦就没说出太子。
行云也是愣了一下,一直都知道先生视富贵如浮云尘沙,不过一挥笔就是上千银子,何乐而不为呢?
“那市面上先生的字是从哪儿来的?”
程锦做了个鬼脸:“我偷的,不然你以为你以为程府上上下下靠什么过活?”
不但行云笑了,连小二也笑了,既然顾掌柜是个风雅之人,那么这小二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比如在这长安活着的人里,除了四公主,就只有程予津的字一幅千金,比如程予津家里没有任何产业,只有一个最爱闯祸的公子。
小二这才注意到一直被他忽视了这个少年,一脸堆笑道:“程公子,楼上雅间请。”
进了三楼雅间,不过一桌几椅,不见得有多名贵,却简洁大方的很。雪白的墙上挂着几幅古人字画,其中就有上次行云送来的那幅自己的。程锦对字画提不起多大的精神,只是关心地看着行云,刚刚在街上还显得那么楚楚堪怜,一到了人前,又一切如旧了。她喜欢的人到底是谁?还是根本就没有喜欢的那个人。也是,深闺中的她能结识几个男子。自己的那个她,不也是说既然遇见了他,那么她就答应他,会等他。若是她先遇见了其他男子,她等的还会是他么?
“这压根就不是什么雅阁,雅阁里谁舍得挂这些字画。我估计是那掌柜想要家父的字画了。”
行云看到了不光有自己的字,还真的有程先生的字,甚至有松阴老师的字,一脉相承,师承有源。案上却摆着一道檄文,行云初见有些不解,仔细一看,也就明白了,竟然是云峰的亲笔,不过看不出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想来,程先生所言,半是追念,半是感怀,什么自己的字不如云峰不是真情。
酒很快就端了上来,行云点燃了小红炉,就近取了一张宣纸蒙在酒罐口上。
“这纸?”程锦想这屋中书画千金,这纸想必也是不菲。
“无妨。”行云笑着摆摆手,转头,依旧专心地望着酒,小心翼翼地热着。
行云专心致志的样子,一如习字之时,静好恬美,让人烦闷的心安宁下来,又有一些起伏的心动。太子殿下唤她宝儿?如宝似珍,这世上如果真的有人待你如宝似珍,那么也不枉人世间走一遭了。只是,不知她的姻缘又在何处?
“好了。”
“嗯?”程锦回过神来,没听清行云在说什么。
“好了,酒热好了。”清清浅浅的笑意从唇边如涟漪散开,眼中一闪而过的,却是不可言说的忧伤。
宣纸上刚刚渲染上一层水汽,这时的酒口感最好。
酒好人亦醉。行云提袖为程锦斟酒,程锦接过,口中道:“不敢……劳公主……”说罢,自己也有些愕然,从小到大,他几时老老实实唤她公主了。
“怎么,出来了倒要带着幌子了?”行云笑着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放在桌上没有喝。既然要喝酒,要借酒消愁,那么不应该一饮三百杯,如长鲸吸海,不管不顾,一醉方休吗?自己这样子规规矩矩,哪里有狂狷的感觉?这样的酒,喝下了,也是没滋没味,不咸不淡。
程锦抓抓头,没有说话,和行云一起望向窗外。
左边有好风如水,有新月如勾。
屋子里有男子如剑,女子如月。
右边有清歌如花开,繁筝如珠落。
长安居请来的是飞燕楼的当家花魁胭脂,一副好嗓子,唱的是一首很老的曲子了,也不知道是谁点的。怀美人,又云美人吟,说的是美人出嫁远方,万花丛中路过的帝王终于也明白了什么叫做离别,什么叫做求而不得。美人为什么要走,明明她爱的人就在身边,明明她渴望了多年的爱情就近在咫尺。不是因为错过,不是因为无奈,而是因为如果我不走,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你自己的心,还有我待你的心。既然留下也不会幸福,那么远方为何就不能有另一个我会爱上,他也会爱上我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