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泗水渡坐船离开后朱珂等人就没有跟过来了而是回了京都,船上只有余笙和凌香还有两个开船的老头,船上只能吃些干粮,渴了就喝水,船在海上行了三天,第三天傍晚的时候远处的海面上缓缓浮现一个岛,凌氏的眼神也开始有了神采。
船渐渐靠近岛屿,安音离发现这个岛比自己想象的要大的多,眼前自己目力所到之处都是陆地,过了一会船开始靠岸,船停稳后安音离跟着凌香后头走出了船舱。
旁边有渔船靠岸,岸边有几个妇人把鱼篓里的鱼拿出来洗涮再挂去一旁的架子上晒干,妇人们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好奇的看着她们,一会还交头接耳几句。正从渔船上卸鱼的汉子们也投来奇怪的目光,有一个还跟开船的陈把头闲聊了两句,不远处走来四个穿短褐的男子,头上还绑着青色发带,四人朝着她们走来,其中年纪较大青年男子远远看见了凌香好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揉了揉,快跑过来几步看清楚,男子看清楚以后回身和同行的人说了什么再快步来到她们面前。
“香小姐,真是您回来了,您,您可还好”稍大年纪的男子搓着手有些紧张的说道,之前一起过来的四个已经有两个人照来路快步从原路返回了。
“你是,阿胜吧,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凌香有点惊讶的说道,她的面颊竟然有点红,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是啊,是我,多亏了小姐,村里的日子还过得去,老夫人也很惦记你,妹妹在老夫人那里当侍女早上回来还说这几日老夫人心神不宁,看来是母女连心知道小姐要回来”叫阿胜的男子看起来很是喜悦,不远处渔船上的男人貌似听到阿胜说的话一样,召集了附近的人竟然要给凌香磕头。
余笙也就是现在的安音离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他们跑来磕头的样子是从内心感激凌香的,在他们要磕头的时候音离赶紧离凌氏远点,凌香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杨。
那个叫阿胜的男子找来一辆破旧的牛车自己赶车载着凌香和安音离往村里喊,马车的减震做的很差,她们从船上带的被子衣物全都放着人往上坐还是觉得屁股摔得疼,安音离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凌氏说只要继续服药大概一两个月就会痊愈,可是凌香一个将死之人安音离很担心她直接被颠死在车里,奇怪的是她的面色却越来越好了。
黑云低沉,小道上的牛车缓缓悠悠,不远处几只乌鸦停留在树枝上偶尔鸣叫几声。凌香看了看这场景,长叹了口气。
“本以为来日方长,这些年我虽不是在蹉跎年华,但是陪在父母身边的日子是少之又少,还未好好尽孝却走到了尽头。我虽遗憾,但是对东临,对南曦对所有遇见过的人都不曾亏欠过,只有你,我想说对不起,带你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却没法陪你走下去,剥夺了你原本的生活,此间人来人往,来日并无方长,你以后要珍惜当下,珍惜每一天,好好对自己好,知道麽”凌氏说了长长的一段话,抚摸着安音离的脸,那眼神里满满的不舍和愧疚,安音离的心里却是骇然,她一直在努力讨好凌氏想让她把自己再给送回去原来的世界,因为她来这个世界是凌香招来的,而且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她亲女儿,她一直担心着凌香要死了会不会怕自己这个孤魂野鬼伤害这里的人然后把她弄死,可是此时看见她的眼睛,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好笑自私啊,心里有一阵暖意流淌而过,眼里泛出泪光雾蒙蒙看着凌香。
“我,我不怪你的,你别说话了,好生休息一下”凌香说完话又咳嗽了,手帕上溅了点点殷红,安音离有点焦急的给她顺气,现在的凌氏像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在临终前诉说着自己的遗憾和不舍,而且到了这里以后她的身上也开始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牛车走的慢,缓缓悠悠走了半天才走入一个四面环山的城镇,这个岛上的城镇和你苍梧城的规模看上去是差不多的,房屋的形状却和南羲那边不一样,南羲的建筑注重前街后河,坐北朝南,注重内采光;以木梁承重,以砖、石、土砌护墙;以堂屋为中心,以雕梁画栋和装饰屋顶、檐口见长。木架草顶是这里建筑的形式。房屋采用开敞式布局,地板架空,出檐深远,简单干净,给人比较清雅的感觉,牛车进城是从山上往下走的过程,所以这个城镇的大概规模一眼就能看见。
“这是主城,还有几个小规模的镇子,人数也不算多,外人传言这里是世外桃源与世无争,但是其实这里物资很匮乏,要很辛苦才能吃饱饭”凌香摸着音离的头发说道,眼睛看向来时的路陷入了沉默,不一会开始低吟起古老的民谣……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摘自诗经)凌氏声音低沉带着沙哑的嗓音吟唱着古老的歌谣,天气阴沉暗淡,带给人一种深深的压抑。
凌老夫人前夜开始就睡不安稳,昨日一直都有些坐立不安,昨晚早早歇下却是到今日天明才睡着,不想睡得也不安稳,院子里跑来人报说小姐回来了,凌老夫人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云儿,是不是有人说香儿回来了”惊醒的老夫人问外面值班的侍女,声音却很小,似乎是怕自己听错了。
“老夫人,外头有巡海滩的自卫队来报说是小姐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孩子”侍女进了里屋发现老夫人已经清醒了,急忙倒了一杯茶给老夫人喝下慢慢抚着老夫人的被回话。
“真的是香儿回来了啊”老夫人眼里放着光,期盼的眼睛盯着侍女,侍女点了点头又肯定回答了一遍。
“她,她回来做什么,偷了族之重器,还好意思回来,我可不认她的”老夫人先是高兴起来随后又好像想起什么皱眉恨声恨气说道,嘴角却是上杨的。
进了东临城之后安音离发现这个地方确实不如苍梧城那么富裕,路边的行人穿的大都是麻衣,路边有一些摆地摊的小商贩也都是一些手工制品,商贩们的衣裳大部分还打了补丁。
凌香吩咐了阿胜去祠堂,阿胜虽然疑惑却还是听话的把牛车赶往凌氏祠堂了。
东临城现在的城主也就是凌氏一族的族长是凌香的大哥凌沧,凌沧已年近四十听闻妹妹回来时正在议事厅议事,许多族老都在,他先是面色一喜后又立马变了脸色大怒喝道她还知道回来,随后又继续议事,不过这眼神却一直往门口瞟。当议事厅的人听闻祠堂侍卫回禀说凌香小姐拿着四象还阳灯在祠堂门口跪求祖宗后都急忙往祠堂赶过去。
“不孝女凌香当日私拿圣物今日归还,望祖宗恕罪!”凌香双手举着一物件,那物件底托是八卦,八卦上凸出四只雕刻小动物竟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只神像的嘴对着八卦中心上,而八卦中心则嵌着一颗金珠,这物件分明就是凌氏一族的圣物四象还阳灯。
凌老夫人和凌氏族长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凌香三步一拜手举圣物身后还带着一个小尾巴跟着跪拜,凌香的模样和之前形同两人,现在的凌香形销骨立面容苍白而且满头白发像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凌老夫人看见女儿这个模样不管不顾就扑过去抱住女儿,本来梳理得一起不乱的银发也掉了一支木簪而垂下了鬓边几缕银发,凌香被老夫人抱住身体僵了僵,看着眼前满头银发的母亲,眼里流出一行清泪,她安抚了母亲后又继续跪拜直到把四象还阳灯放回祠堂里供奉。
凌香还回了圣物,看身后的母亲和兄长还有几个族老都是欲言又止的神情,母亲和大哥是满脸关切,而几个族长却是面色不善。
“香儿自知当年私拿圣物出岛已触犯族规按族规已是死罪,不求众位族老和族长的原谅,但稚子无辜,吾女音离也是凌氏血脉,但求族长和众位族老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凌香朗声说道又向着身后的众人扣头,众人眼光这才看向她身后的小女孩,小女孩大概五岁左右,漆黑如墨的眼睛,精致的五官,眉眼上和凌香有五分相似,大家就都知道这小女孩应当就是凌香在外面生的孩子了。
凌香身形摇晃着给众人扣头,一个跟着一个,安音离也跟着磕头,她的眼里闪着水光,眼角看凌香摇摇欲坠的身形正要起身去搀扶却被人抢了先,凌老夫人扶住了凌氏,凌香的眼睛看向凌老夫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她抬手想要擦去老夫人面上的泪珠手却抬不起来,嘴里喃喃说着对不起,她又挣扎着想继续扣头,却身子一躬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吐了一口黑血,这一幕把众人吓了一跳,凌沧赶紧上前走到老夫人身边看妹妹的情况,而几个原本面色不善的族老面上迟疑了一下也没有阻止族长去看凌香。
老夫人焦急的问着女儿怎么了,而凌香的头却转向安音离的方向满是血的嘴唇蠕动着,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安音离急忙跑过去把耳朵贴在凌香的嘴边,终于听清了她说的话“若你执意要回去就找去找谷巴长老……”。
凌香是在天刚擦黑的时候去世的,凌老夫人找了一个侍女安排安音离的起居日常,安音离被安排住到了客房,白天守夜晚上休息,停灵七天,七天后出殡来了很多人,安音离在这些人里看见了之前给凌香磕头的渔民们,他们偕老带幼都来送凌香一程,凌香没有葬在凌氏祖坟而是葬在一处临海得山坡上,出殡回去的当晚凌老夫人找安音离说了几句话,也就是问凌氏平日生活可好之类的话,其实安音离也不知道的,看着又老几岁的老夫人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含糊其辞,老夫人觉得她年纪太小不会说也不奇怪,凌老夫人当晚就病倒了,隔日凌沧看见在客房晃悠的安音离就吩咐人把她送去了新的住处。
安音离原本以为她的住处应该不会很远,结果牛车走了一个时辰多才到地方,据说这里原本是凌氏跟一对夫妇买来的,后来凌氏买了以后又修缮了一下,安音离的新住处有五间房子,坐北朝南的是两层小楼相对比较大,有三间房子,楼下两间楼上一间,东西方各有一间厢房,房子跟东临城大部分房子的材料一样都是竹、石、纸、木等,构成要素比较简单,色彩明净整洁。
进了院子以后带安音离来的两个仆从把东西放下就走了,说这里一应生活用品都齐全着。安音离撇了撇嘴问她怎么吃饭结果那两人跑得影子都没了,她起身追出去只远远看见两个人赶着牛车已经走远了,安音离看看天色发现太阳已经下山了,只有远处的高山上还有一点余晖。
她在院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望着远处的山峦,不远处的山林里不时传来几声鸟叫,山脚下的村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村落里的人家开始冒出烟,这应该是做晚饭了吧。
安音离突然有点惆怅,想起了凌香,这个半路来的便宜母亲,这是她的故乡啊,她说不管她有多舍不得孩子,有多爱她的夫君,可是临死了却只一心想回到这个生她养她的土地上,看看这里的山水,这里的回忆,将尸骨埋在这里,才算真正的落叶归根,魂归故里,吾心安处是吾乡,安音离的故乡呢,她还能回到自己的故乡麽,那个万家灯火繁荣昌盛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