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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七弯八拐就到了一处巷口,司机说:“到了,看嘛,那里有牌子写着,往前五百米即是长沙环保学校。”慕凡探头一看,果然有几个醒目的红字——长沙环保学校。一行人就下来,把钱一付,稍稍停留片刻,看了一下周围环境,镇长说:“这地方有点偏僻,像是远郊区。”镇上那位曾经做过中学老师的干部就说:“一般的中专学校都是建在郊区的,好多大学都是。”
再往里走,只见两边都是大树,中间碎石铺道,大约因为混凝土用得少,路面稍觉不平,估计年代也相当久远了。
三三两两的就有些学生出来,年龄都与慕凡相仿,在他们身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相比之下,同样年轻的慕凡竟不免显得有几分老气横秋。这或者就是因为不谙世事的缘故,但在别人看来,或者就是故作成熟的表现。
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就进到里面,前方一道大门,两边是金黄色的方形门柱,上面各挂一块牌子,右手边上写的是:国家环保局长沙环境保护学校。另一块慕凡没注意看,大约是什么监测中心。
再往里走,当中一座椭圆形的大花园,栽有一株高大的月桂,阳光照耀之下更显绿意盎然,只可惜花期未到。慕凡记得有首歌是这样唱的:八月桂花香满怀-----
“这哪像什么职业学校?就跟进了园林一样。还是外省的绿化做得好呀!”同行的镇干部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又说:“我以前去省林业学校的时候,里面的树更比这儿多,长得又高又大,两旁的树枝交叉起来,把下面的路都给遮完了,连光线都穿不透。大热天走在里面,根本不觉得热。”
然而,此时的他们都已经冒汗。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师,该校学生科的王主任,据他说长沙已经连续十九天没有下雨了,每天的气温都在三十度以上,地都晒裂了。果然,往两边一看,园林里的橙树连叶子都晒绿了。
这位王主任看上去极其和蔼,想必是个好人。他引着两位镇上的领导前去办入学手续,慕凡就在外面等着。
事后他们出来了,说是学校领导不在,手续暂时还没有办完,先请到外面的煤科所住着,并且也是那位学生科王主任指的路。一行三人到了外面一打听,真是有家叫煤炭科学研究所的,是他们内部办的招待所,双人间住一天才收二十,里面有风扇有电视,比贵阳那边划算多了。因为没有三人间,慕凡就和镇长挤着睡一晚上。一日三餐也是在招待所里用的,收费是要比本土贵些。
次日,镇长就亲自出马和学校领导交涉,慕凡则被安排检查身体,因为这项工作正开展得如火如荼。教学楼底层的那两间屋子,里里外外男生女生挤了个满满当当。慕凡过去一看,心里就凉了半截——何必呢,又要检查身体?
哎!他的身体以前是在县里那家破败不堪的教师进修学校检查过的。此番又须检查,足见入学的艰难。其实他很讨厌这种面对面的身体的接触,再加上周围又有几十双眼睛,虽然这些人也在忙着应付各种繁琐的检查。可是,他的身体凭什么要接受检查呢?慕凡所能拥有的,不过是内心里的傲慢;世俗的制度,却不容他提任何的反对意见。
检查总算是通过了,他的视力可真差,零点三的裸眼视力。而营养状况一栏,评的也不过是良好而已。
后来就见到了镇长和同行的干部,他们带他到班里面和一位老师见过面,那人姓陈,五十来岁,个头不高,肩宽背阔,是九五一一班的班主任。
老师说:“你就是四川来的新生么?欢迎欢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提出来。”这时,镇长把他引到了一边,和他郑重谈了几句。那姓陈的老师又看看慕凡,点了点头,对镇长说:“放心吧,你们既然交待了,我们也知道该怎么做。你们手续办好没有?办好了就可以正式入学,宿舍在那边,你们可以过去看看。”于是就引着他们领了被褥床垫等生活用品前往男生宿舍。进了头间,一眼看去,里面潮湿得很,已经住着六七个人,都是清一色的毛头小伙。
镇长对众人说:“这是我们镇上送来的一个学生,家庭比较困难,又是个孤儿,以后还请大家多帮着点啊!”众人点头称是,慕凡就把东西放在一张空床上,开始铺床。镇长就对慕凡说:“我们还有些事情要跟学校领导谈呢,你先忙着,我们等会儿再过来看你。”慕凡说——好,镇长就走了,一屋子的人都盯着他看,默默无言。
片刻之后,终于有个男生问了句:“刚才那人是你们镇的镇长啊?”慕凡说是,那人就说:“行啊,人家这么关心你,也很不容易。要不是社会主义国家,哪有这样的好事?有机会你该好好感谢人家。”慕凡又点点头,以为他说得极是。那人又说:“知道你是个孤儿,我们大家都想帮你。可现在我们也没有能力,真的不好意思。”慕凡就说:“哪里?应该说是我不好意思,我以后会尽力帮助你们的,大家互相帮助嘛!”慕凡知道这是句空话,但面对别人的歉意,他又能说些什么呢?难道要他理直气壮的博取同情么?
慕凡正忙着铺床单,镇长走了进来,把慕凡叫了出去,还有那位同行的干部也在。镇长边走边说:“镇里还有好些事情要忙,刚才政府那边就打电话过来催我们快点回去。你呢,你的入学手续都已经办好,以后你就安安心心在这里完成你的学业。好啦,就说到这里,你也不用送我们了,赶快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慕凡就说:“好嘛,我知道。王叔叔慢走,路上小心。”他实在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三个人就此作别。慕凡站在后面,看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哎——他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又打量这座绿荫葱茏的学校——难道,这就是他新的开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