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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不懂音乐

万淑芬事件以后,张定坚第一次作为学渣从心底里扬眉吐气。

他说:“你们不懂!读书有什么用?书越读得多越是书呆子!”

学霸反驳说:“书读得越多越不利于自己是事实,但对他人对社会越有利!”

张定坚说:“你懂个屁,你更是一个书呆子!”

另外,从杜德的死,张定坚得到一个启示:原来他竟有本事加速“敌人”的死亡!

1、易从德同学

张定坚辍学多年以后,他所居住的古镇上,一所远近闻名的中学,今天校园内阳光耀眼,天气闷热。

易从德这一天与他的小学生活告别,进入这所中学报名注册。

由于新生报名处拥挤,他就随意打开一间未上锁的教室,把几张课桌并拢,把上衣和长裤脱了,穿着一条紫色的内裤,躺在并拢的课桌上,一时鼾声大作。那长手长腿,那深色的皮肤,那摊在课桌上和同龄人相比显得过于发达的大小腿肌肉都显得很抢眼。总之气质、体型与他13岁的年龄不相符。

就这样,易从德教室睡觉成为当天一大风景和新闻,让各小学来报名的同学们都因此提前认识了他。

那天,直到睡足觉他才爬起来报名,还不慌不忙到厨房外供学生洗碗的水龙头那里洗了一把脸。

也就13岁,却那样有主见,那样能够随遇而安,他的生活一定缺乏照料。

后来同学们又发现,他那黝黑的长脸上,目光与众不同,灰暗而痛苦,而且,他说话思路不畅。

他因此极力显得雄辩,虽然说话间停顿较多,但他努力说很多话,努力给人留下滔滔不绝的印象。

几天后他的初中生活正式开始。

除了上课,上早晚自习,学校还开设有课外兴趣小组,在课外活动45分钟时间开展活动。

易从德朦朦胧胧地感到他对音乐有着向往和爱好。

是的,他从小有一管自做的竹笛。

他总是用想象中的二胡练习指法。

直到加入朱安生老师负责的音乐课外兴趣小组,他才真正拥有了一把二胡——那是好心的朱老师的二胡,朱老师还允许他玩自己的所有其他乐器。

2、学霸的老师们

学霸和易从德是在同一所小学读的书,但不在一个班,上中学后又不在一个班,但他们对对方的老师非常熟悉。

朱老师虽然是数学老师,但读师范大学的时候是文艺骨干。他身材高挑,而且是适合于舞蹈的身材。他相貌英俊,高鼻梁,漆黑眼珠里满是忧郁。

在节日晚会上他除了表演各样乐器,还曾经穿着长衫朗诵《松花江上》。

市文教局局长大吃一惊,这一届分来的大学生中,居然有这种才貌双全的人才,因此后来把侄女嫁给了他。

除了辅导学生兴趣小组,朱老师还无偿热心辅导社会上各行各业的音乐爱好者——真的无偿,那时都无偿。社会青年们络绎不绝前往找他学艺,后来纷纷成为工厂、军队和其它单位的文艺骨干。

易从德们入学,刚好赶上朱老师他们那一批大学生分配来学校。那批大学生中,好几个在大学是文体骨干,还有两个已经在报刊发表过诗歌。

朱老师后来被调到县里,再后来调到市里。

易从德们毕业十三年后的一天,朱老师感觉身体不适,就回古镇来看望昔日学生。他脸色铁青,表情痛苦,蹲在古镇初中门口,等待门卫去通报。

当年的学生中有一个在这所学校教书。

但他回镇上第一个要找的这个学生,既不是当年音乐兴趣小组的学生,也不是他教过的班的学生。

这个学生是文学、美术兴趣小组的,是学霸,当年考入中学成绩是全县第一。这学霸各科成绩优异,还用英语写日记。作为学习班委和学生会学习干事,每天用英语在黑板左侧写课程表,每节课填写教务日志。作为学校知名人物,常常在学生会办的板报上被点名,请他回答各种问题。

各科老师们都在办公室赞叹这个学生,朱老师当然早有耳闻。这学生的作文总是被语文刘大声老师和王友华老师在各班念来念去。连体育老师邓世一也把这学霸要去,让学霸练体操,可惜学霸不是学体操的料,练了几天靠墙倒立就被淘汰了。

刘大声老师和王友华老师是大学生时代就发表诗歌的学生诗人,冯先洁老师是峨眉电影制片长前美工,邓世一老师毕业于一所国内有名的体育学院——成都体育学院。

谁也没有想到,学霸初中毕业到农村当了7年农民,后来只被推荐读了个师范,现在教个初中。

学霸匆匆赶出校门来,看见当年年轻潇洒的朱老师面容苍老,可怜兮兮地蹲在校门旁边,眼前倏然闪过遥远的学生时代,不由鼻子一酸,连忙叫起朱老师。虽然当年还没有手机,但他设法火速通知了镇上的同学们。可由于当晚要上晚自习,毕业班晚自习又规定要讲课,所以他没有能参加欢迎朱老师的晚宴。

想不到朱老师回市里不久就因癌症去世了,他从大学毕业才二十来年,还没有退休啊!

后来同学们告诉学霸,朱老师第一个找他,并不是因为他是当年学霸,而是朱老师总是觉得你那么优秀最后却教个初中,很为你痛心,大概朱老师感到时日无多所以特意前来看看你。从此,只要想起朱老师脸色灰暗,蹲在墙角那一幕,学霸就会万箭穿心!朱老师心真好,是个标准的老师!他并没有教过自己,却这么多年惦记着自己,临死还不忘来看一眼,可由于毕业班晚自习,他竟没有和朱老师一道吃那顿饭!

后来,他觉得随着朱安生老师、李元中老师、邓世一老师的去世,他的初中消失,他的人生最单纯最纯洁最快乐的时光消失!

李元中老师,学霸的班主任,那样丰富的教育教学经验,那样对学生认真负责的管理,那样高的英语水平!

学霸永远记得李老师每天给他批改英语日记,永远记得李老师教全班同学朗诵英语诗歌《小星星》。

3、学霸和易从德

当年那些老师,对学生真的非常好。

朱老师就对易从德非常好。

朱老师虽然不是易从德的班主任,但他第一个了解到易从德的身世。

原来易从德从小父母双亡,他的舅舅因此终身未娶,既当爹又当妈,用在供销社卖坛罐的微薄工资把他和他的妹妹拉扯大。

缺乏同情心的调皮同学把易从德舅舅冯由俭的绰号“冯罐罐”移植到易从德身上,“易罐罐”“易罐罐”地叫,因此学校里师生有意无意间都对他有所歧视。朱老师却对他格外好。

朱老师浑身文艺细胞,购买了许多乐器。他不仅教易从德二胡、口琴、竹笛、洞箫、小提琴,还教易从德音乐指挥。

朱老师成为市文教局局长的侄女婿之后,脸上也从无骄矜之色,对易从德照旧怜悯同情。

同学们都非常爱戴朱老师,同学们还爱戴教学生用英语朗诵诗歌的李元中老师,爱戴大学中文系毕业、经常在报刊发表诗歌的语文刘大声老师、王友华老师,爱戴在大学跳舞现在教学生跳舞的理化李培基老师,爱戴学富五车的史地赵视尊老师,爱戴自学成才的语文魏朝霞老师。

当然,学生们还都爱戴他们那多才多艺,书法、美术、音乐样样来得的邓思敏校长。

在这所学校,易从德得到朱老师的特殊关爱和悉心教导,由于朱老师品质的感染和音乐的熏陶,易从德似乎将他身上从小穿上的防御抵抗他人的铠甲和武器一一卸掉,他不再雄辩,也不再粗野。可是,让朱老师始料不及的是,他也因此变得容易被伤害,而且不易忘掉所受的伤害——过去他是寸土必争与没心没肺、容易遗忘的,现在他变得像音符一样敏感。

学霸那天也去报名注册,他了解到自己小升初考了全县第一,据说各班老师都争着要他。他的伟大之处在于,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他一家人学业都优秀,父亲考大学还考全省第一——才16岁,荣光桑梓!

他认为体格健壮才值得骄傲,后来他被邓世一老师叫去练体操,不由得心花怒放,认为这才是他人生最大的荣耀。少年的他甚至视自己家的高智商为负担,把学习好当做异于常人的羞耻。

那天,太阳光从高高的天空洒下,照彻春光明媚的校园,打钟台上那株枝叶茂盛繁花朵朵的桂圆树、礼堂旁边那株古老的罗汉松也仿佛焕发了青春,树干树枝树叶花朵都闪耀着阳光。

他兴冲冲跑到学校礼堂体操队的训练处,邓老师见他来了,脸上满是笑容——记得他刚从大学分来,给学霸班上上第一节体育课,下课后学霸左手平端着学校发给每个班的《教务日志》,右手拿笔,问他这节课上的什么内容,他没想到会有这个环节,摸了摸学霸的头,想了想,说:“徒手体操”,学霸填写之后,他在《教务日志》“课堂纪律”栏里填了个“良”,再次摸了摸学霸的头。

现在,写作、美术、音乐兴趣小组各组辅导教师都争着要的学霸,终于来到他的体操队,他心中充满欢乐。

他每天让学霸站到礼堂的砖柱面前,让他双手着地,扶着他双脚往上翻,头朝下靠在砖柱上。

尴尬的事发生了,这一天学霸坚持不到一分钟就双脚往后倒,他顺势往后一翻,脚着地,立即站了起来——显然他不喜欢运动,体力也差。

连个倒立都做不好,这让学霸感到无地自容,也让信心满满的邓老师大失所望——显然不能期望学霸万能。

学霸心情格外沮丧,觉得文弱的他在同学中间是个另类,不由得联想到另类的易从德。

报名那天,当他走过那间敞着门窗的教室,看见只穿着内裤的易从德四仰八叉躺在拼拢的课桌上,他以为是个校工,后来才知道是同学。

时间过去3年,很快就要毕业。

这一天阳光明媚,易从德班上的谭光同学戴着眼镜,瘦高瘦高地姗姗走来,走到四班教室,找到小学同学学霸,坐下后便如同记者采访一般,问学霸对易罐罐这人“印象如何?”

已是初三学生的学霸,回忆起报名时看见的那一幕,想起当时他感到那一幕和他所有的生活经历格格不入,以致让他很不舒服很不安,他就以说出格言警句的腔调对那个伶牙俐齿、期待他回答的谭光同学说道:“易罐罐啊?他不是纯种,是社会与学校杂交出来的!”

谭光同学全校著名坏人,为人经济实惠,刻薄寡恩,伶牙俐齿,从不在乎自己和他人名誉,其貌不扬但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很有人缘,消息灵通,一向看热爱音乐的易从德不顺眼,当时一听学霸之言大喜,迅速将学霸的名言加上“怪胎”二字,传遍学校和社会,搞得妇孺皆知,让学霸也沾沾自喜,感到即兴就说出了深刻的名言。

他当时真没有想到处于底层和非正常家庭的同学的辛酸痛苦与艰难,没有想到自己的话给同学造成多大的伤害,等他成年,经历了社会的酸甜苦辣,终于明白一些人生的道理,对易从德满心愧疚,易从德却已经不在人世。

4、易从德和学霸的坠落

易从德像他舅舅一样,终身未娶,而且没有恋爱过。他患的癌症,是朱老师那种,他们都情感细腻犹如音乐,所以易患癌症。他们死后,好像这镇上许多年没有他们那样情感特别细腻的搞音乐的人。

直到十年前,一个在新疆作曲的老人回到故乡,又上演一出悲剧:这老年人是著名音乐家王洛宾的朋友,作品入选过全国经典歌曲集,晚年回到故乡,在易从德们的母校教音乐,课余仍旧不停歇地作曲,由于对中学教学的陌生所以心思全放在教学上,加以对音乐太入迷,竟没有管到他的儿子,以致一天深夜,他儿子醉酒回家,死在距校门几十米处!

易从德的母校,真是充满音乐也充满了悲伤!

学生时代的易从德,永远嘴里“得咯得咯”地打着节奏,或者翘着兰花指捏着半截筷子在温柔地指挥着想象中的乐队。

他在家里弹奏画在纸上的钢琴琴键,因为以朱老师的经济实力,实在无法为他提供钢琴,就为他画了琴键。

初二的时候,学校排演大型音乐节目《长征组歌》,这个事件成为校史上一件大事,轰动了社会。

当年易从德幻想着合唱队由他们班担任。

可是合唱交给了一切出色的四班。全市语文教师的代表曾经从四面八方远道而来,到四班听刘大声老师的语文课;四班的班主任是优秀的班主任兼英语教师李元中李老师,听说他准备写书,总结他的教育经验。

就连不发声的合唱队前面的舞蹈表演也没有落到易从德班上,而是落到文体很好的一班。

易从德很沮丧,但并不敢表露,因为当时文艺界特别批判名利思想,在校学生更务必无产阶级世界观,不要个人主义出风头。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朗诵、独唱、合唱、伴奏、舞蹈表演的师生都在加紧排练,电影制片厂美工出身的冯先洁老师已经画好了布景,邓校长已经开始亲自画海报。

在课外活动时间,在宽敞的食堂兼礼堂的舞台上,四班同学歌声嘹亮:

“横断山,路难行,天如火,水似银……”

学霸自认为已经唱得很熟练,但他不敢怠慢,认真地和同学们一道,练了一遍又一遍。从小学到初中,他的操行评语几乎每期必有“骄傲自满”、“脱离集体”之类的字眼,这两大缺点还怎么改也改不掉。

那天,学霸在长着一株茂盛的桂圆树的打钟台下遇见易从德,易从德充满艳羡,口里对他唱出《长征组歌》的旋律:“啦索啦剔啦,索拉剔啦索拉索米……”,一边右手四指撮拢,翘着小指,将兰花手向右边缓移。

别的同学不爱理睬易从德,他只能和本镇小学同校同学说话。

学霸的作文被语文老师在各班念来念去,所以别班同学都知道他。他和易从德是一个镇上的人,小学又在一个学校,但由于家庭背景不一样,他们没有什么交往,中学又不在一个班,因此学霸对易从德缺乏了解,导致后来说出那一句想当然的非常伤害易从德的话。

由于自己这一段因体操队事件心情相当低落,怀疑自己价值的糟糕想法缠绕于心,当时学霸在打钟台下对易从德天才的表演反应冷漠,嗯嗯哈哈地就过去了——这也让他后来非常内疚。

他后来对人说:那天的风好大,连打钟台上桂圆树都被吹动了!

5易从德越来越音乐

《长征组歌》的表演轰动校内校外之后,易从德就越发奇怪。别人哼“索索索米抖索,啦啦啦发迷路哎”,他就接过来哼成相比之下洋气一点的“索索索米抖索,啦啦啦发迷瑞”,“路哎”和“瑞”相比,是要土些啊。

他还哼唱那些刚从大学分来的青年老师如朱老师、刘老师、王老师、邓老师、袁老师、龚老师爱唱的歌:《草原之夜》、《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他还唱歌剧里那些优美的歌:《草原之歌》里的《金雀银雀满天飞》、《红珊瑚》里的《珊瑚颂》。

他到处唱那些也许在高中才流行的歌,这些歌对于初中生来说,是不易把握好的。他眯缝着双眼,很陶醉地说,这首是xx大师的,那首是xx音乐家的,还有xx的…..一边兰花手划来划去,描绘着那些旋律。

他并且能唱出少数民族歌曲里那些倚音和颤音。

那时连识简谱的同学也凤毛麟角,而他已经在向五线谱奋斗。他能将《金蛇狂舞》、《空山鸟语》、《独弦操》的曲谱默写出来。

但他那与自己社会地位和另类角色相匹配的以守为攻的自卫能力在渐渐消退。过去,靠争辩甚至诡辩压倒他人,对于他来说,小事一桩、轻车熟路,因为他就是从别人甚至所有人对他如影随形的蔑视和非难中活出来的,而现在,每当他要说一句话,他会衡量一下,是否合于音乐的优美和高雅。音乐总是不让他这样说,不让他那样说,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善言辞。

孔乙己是满口之乎者也,他是满口音阶、节奏、和弦、调式。

用音乐对照他另类的家庭,人们就会哑然失笑。

现在歌唱家李光曦先生在央视4套说,音乐家要有成就,第一必须要有天才,第二必须努力,甚至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而西方的小说《约翰?克里斯多夫》早已描绘了音乐家从小以来的英勇孤独的奋斗,可见无论东方西方,音乐所见略同,音乐的道路是多么曲折多么坎坷!

6、接唱7年前被打断了的歌

易从德一生没有爱情和婚姻。

那一年,学生时代早已成为遥远的过去,成年很久了,在社会上混的易从德却对学校生活和朱老师万般怀念。

这时候满大街收录机播放着关于爱情的歌。

易从德那天在他临街的木板屋内完整地唱出他憋了7年没有唱完整过的歌:

“……

花儿为什么这样鲜,

为什么这样鲜?

鲜得使人不忍离去,

它是用了青春的血液来浇灌。

“花儿为什么这样枯黄,

为什么这样枯黄?

什么人哪将它摧残,

使它成了爱情破灭的象征?”

从此,易从德不仅在木板屋内大唱那些中外抒情歌曲,而且公开展示他的音乐才华,在公众场合高声谈论音乐,与他认为外行的人辩论。

他舅舅年事已高,供销社面临解体,为了增加家庭收入,他跑到外地参加了一个草台班子,到处演出。

可没过多久,他又回到了镇上。

“那个剧团没有钢琴,”他特别指出,“用到小提琴、二胡、笛子的机会也很少,几乎全用电子琴。”

不久他那为了抚养他兄妹一辈子没结婚的、对他恩重如山的舅舅去世,他顶替他舅舅在供销社“合作”组卖坛罐——供销社职工分国营、合作、大集体三个等级。

不久他被查出癌症。

就在此时,张定坚登场!

7、学渣出场

张定坚原名张定谦。

上学上到认字解词之后,他将名字改了,他一定要坚强。

陈金碧老师说学校无权改名字,他问哪里可以改,陈老师说派出所,他就缠着父母,让他们到派出所将他的名字正式改了,当时他父母亲对他这一举动无可奈何,因为不改名他就赖在家里不上学。

那天,张定坚找上门去,易从德正在做饭。

张定坚是易从德小学先后同学,是那批学生里最早踏上社会的人,进入他父亲当社长的建筑社时才17岁。由于他食量很大,发育很好,多报个1岁不是问题,加之他父亲在社里当官。

他当年读易从德后来读的那所小学时,功课总是不及格,因此初小未能毕业。

他从走出校门那天起,就决心要打败同学们。

他特别致力于写作,因为他的初恋万淑芬谢欢写作,并且他认为写作能够证明他其实学习很好不是学渣。他立志要当专业作家。

社里倒是出了一个真正的专业作家——作品受到过刘心武先生点评,这个工人作家叫阳礼全,是他妻子的亲表弟。他却认为那工人作家窝囊,不如他聪明。

其实那真正的工人作家工作努力,写作刻苦,为人谦虚,沉默寡言。

他却嫌人家太老实,说社里人对阳礼全的评价太低,社里人说阳礼全“连苍蝇都打不到一个到嘴巴里”。

张定坚认为他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写作风格,就是与一切拧着来,对着干。

比如人们都贪生怕死,他就反其道而行之,写一首宁愿去死的“七绝”:

焦岁愁月催人老,

头满白发龄未到。

虚生苦度黄金节,

来世不如去世好。

其实他的诗与他的生活脱节,当时活得很滋润,他善于争论,勇于胡搅蛮缠,干同样的活,他得钱总是最多,嘴里还理论思想一大套,以证明他得的钱还不能与他付出的劳动相符,言下之意他吃了大亏——其实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长此以往,他自己也渐渐信以为真,坚定不移地认为工人同志们永远在占他的便宜,剥削他。

张定坚奋发图强写起诗歌、小说来,他要用写作证明自己,证明当年老师、同学们都错了,他要成为专业作家!

沿着第一首诗歌这个套路,在他的写作里,凡是书上赞成的,他就反对。

他到处朗诵他的大作,和社里社外一切不承认他写作成就的人展开殊死搏斗一般的猛烈争论。

8、闻言大喜

时间飞快地流逝,永不再来。

这一天,45岁的张定坚在街上走。

他不仅身体胖大,而且五官生动,又善于与女同学、女工友说笑,在两性关系上没有原则很随便,在工地上一张口就是虽然流行却被他唱得五音不全节奏混乱的情歌,例如电影《五朵金花》里的:“阳雀飞过高山顶,留下一串响铃声,阿妹送我金荷包,格是有情人阿依哟?”唱高兴了,他会在“飞过“的后面加上一个“了”。要不就是电影《芦笙恋歌》里的:“阿哥阿妹的情意长”,“阿哥阿妹打秋千”。他说话风趣,但时不时严肃起来,动不动文学、爱情,他这样故意神经兮兮,所以有很好的女人缘。对此他得意洋洋,在小说里宣告全社的美女都爱他,还透露一些有颜色的镜头——殊不知,他不懂,正是这先天生理条件给他带来的幸福搞得他学习不好。

以他脑袋的糊涂,他不懂学习好与艳福不浅不能兼得的道理,他更不知道设想不等于写作——你得写出来。

果然,对面街沿上走来当年班花马春——理所当然绰号狐狸精,看见张定坚,立刻满面生春,挤眉弄眼地娇滴滴地叫道:

“张定谦!”

要是别人叫他这个古老的耻辱的名字,他会很生气,但是美女除外,据他分析,他认为这是美女对他有好感的表现。

“张定谦!你晓不晓得那个拉二胡的易从德得了癌症?”

“不晓得。”张定坚一面回答,一面闻言大喜。

他要去看看这个考上了中学,并且在中学以音乐闻名的小学同学的下场。

9、火力侦察

他即刻赶到易从德家。

易从德的妹妹已经出嫁,他每天自己做饭吃。

当他用火钩向灶膛里掏煤灰的时候,煤灰飞出灶膛,飞向天井,在斜射的阳光中飞舞。

易从德大概觉得这一幕不美,就从紧贴着板壁的铁丝上取下一张打着补丁的蓝色围裙,淘神费力,弄了很久,挂在灶门前。

殊不知他这一举动让精明强悍的张定坚嗤之以鼻,他认为易从德这一举动证明了他的迂腐和窝囊。

音乐,音乐个屁,还是要弄饭吃!

他不记得那天他絮絮叨叨对那一厢情愿强认的“老同学”说了些啥,总之是左说左对,右说右对,搞得小学老同学心情不好。

老同学谈他擅长的音乐,他就不停地打岔,要老同学明白音乐毫无价值;老同学谈音乐知识,还没有说完甚至还没有开始他就一叠连声的“不对不对,你说错了你说错了”,然后滔滔不绝信口开河,还要说一段问一声:“你懂起了没有?”就像老师给人家上课。

比如易从德刚刚开始谈起伟大的欧洲古典主义音乐家莫扎特。张定先就打断他:“你又说错了!”

易从德心下一惊:刚刚开始说,怎么“又说错了”?

张定坚在他吃惊的时候,已经说出一番话:“你又说错了!莫扎特不是欧洲,是美国人。”

易从德心下又是一惊,他被张定坚不容置疑的语气镇住了,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记错。

张定坚又滔滔不绝地说:“你又说错了!最伟大的音乐家不是莫扎特,是贝多芬,贝多芬是英国人,作曲两万首!”

易从德这一下哭笑不得,你和我班门弄斧!他只好和张定坚讲五线谱。

“你又说错了!”

果然张定坚的杀手锏又打将过来,易从德心下又是一惊!

“你听我说,五线谱没有简谱先进,只有五个发音。”

这种装疯卖傻或许女人喜欢?

易从德彻底无语。

哇哇哇说了半天,张定坚又问易从德:“你懂起没有?”

易从德深感无法证明张定坚的错误和自己的正确——因为他觉得这得给张定坚至少补上一年的音乐常识课。

他满脸气苦,又不能对这个找上门强认的老同学发火。那老同学张定坚双腿张开,高坐在他家那唯一值钱的古老的高背木椅上,手舞足蹈高谈阔论目空一切!

他就谈《梁祝》。

张定坚一挥手:“你又说错了!”

对于《梁祝》,他至少是有把握的,有一段差不多天天演奏,怎么“又说错了”?

于是他不理睬张定坚不断的插话,向他介绍这首小提琴协奏曲,并且用口代替乐器,哼给张定先听。

张定坚狠狠抓住易从德一个停顿,说:“你又搞错了!”

易从德问:“我哪里错了?”

张定坚扬起右手,朗声说道:“你又搞错了!我们家隔壁黄老师拉小提琴,经常拉这个,人家说,叫《梁山伯与祝英台》,什么《梁祝》?通都不通!——你懂起没有?”

10、打败了科管部长

张定坚因为初小未能毕业,因此他认初中以上含初中文化程度者为书呆子,他蔑视所有读书人。

他一有空就跑到镇上一切学历高和爱好文学艺术的人家里去,向他们发起挑战,简单说就是捣乱,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有一天,消息灵通的马春又在街上娇滴滴地告诉他,老同学王耀宗回来了。王耀宗可算得班上的一个人物!他立即去这回镇上省亲的科技开发公司的科技部部长家,向这老同学发起挑战,向那个好脾气的老同学、科学家王耀宗先生大谈“仿瓷涂料”。他认为“仿瓷涂料”乃是高不可攀的高科技,而交谈间那部长并不认为目前仿瓷涂料有多么前沿多么高端,这就激怒了张定坚,他果断结束访问,一边退出一边鄙夷不屑地向那科技部长说:“你不懂,仿瓷涂料才是高科技!”

事后王耀宗老婆气得骂道:“你的锤子同学!——不准他再到家里来!来了不要怪我不客气!”

11最后一击

这一天张定坚又到易从德家去,要欣赏一番倒床的易从德。

他没有料到易从德出嫁的妹妹回来照料易从德,两兄妹见了张定坚都冷着脸。

见这两兄妹的阵仗,他并不发慌,建筑社里争名夺利的战斗,他打过了千百场,没文化的都不怕,怕你这音乐书呆子?

再说,在女人面前,他从来装疯卖傻,化险为夷。他的拿手好戏,就是故意说一些低级错误的蠢话,装疯卖傻,让女同胞们哈哈大笑。

他朝着易从德的妹妹,做出十二万分诚恳、憨厚又略带一些滑稽的表情。

他说:“谁说癌症就是绝症?”

见那两兄妹仍然不理睬他,他知道易从德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因此关于癌症的话题不再能够杀伤易从德。

易从德的妹妹见他竟然狠心提起这个话题,很不高兴,一直不搭理他,他只好悻悻离开人家的家。

此后几天张定坚闷闷不乐,感到吃了大亏。

他想起会吹口琴的他却总是在音乐方面被易从德看不起,越发闷闷不乐若有所失。

他觉得在建筑社谈论音乐还没有被谁打败过。

那一天他心里实在受不了,就跑到易从德家去,恰好易从德妹妹买菜去了,在一阵胡搅蛮缠左说左对右说右对之后,他临走时撂出一句狠话:

“你不要这样得意,你不懂音乐!”

这对易从德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他从小热爱音乐,为音乐付出一切,直至如今40来岁,到头来却被人骂“不懂音乐”!

音乐就是关系着他的智商、他的家声的东西,是他的命!

病入膏肓的他非常气苦,感到有理说不清。

张定坚是个五音不全的人,连音乐的常识也没有,居然也说他不懂音乐!

张定坚真是瞅准了时机:易从德一直没有参加工作,直到他舅舅提前下岗他才得以顶班,但由于沉迷音乐,工作干得很糟。后来供销社又解体,出去演出又不受欢迎。因为他会玩的都是传统乐器,他最喜欢的都是古典音乐,被别人瞧不起,还要批评别人,所以那些草台班子他都呆不了多久。他现在病入膏肓,而且对当年从草台班子回来一直困惑不解,不知道是他错还是剧团错。

骂了“不懂音乐”这击中易从德命门的话,张定坚从此再不登易从德的门——狡猾的他知道易从德这几天最盼望他去,好继续争辩谁不懂音乐的问题。

易从德从那天起病情突然加重,追求音乐一生,居然被人骂不懂音乐!张定坚又再不上门,因此这句话无从辩解,是张定坚这句话把他彻底打垮!

在痛苦中煎熬了几十天后,易从德溘然长逝,年41。

学霸闻讯大悲,他意识到,过去评价易从德的话放到张定坚身上才最合适,易从德是痴迷音乐忠于音乐,张定坚才是个社会经验丰富的市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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