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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霸在外地读书到毕业教书，八年间张定坚不停地给学霸写信，还请学霸给他开个头——给他写长篇小说的前几章，学霸照办，写好就寄过去。学霸寒假回家，张定坚妻子就埋怨说：“你给他写些什么？吃饭也在看，睡觉也在看！又不是圣旨！”
学霸很感动。
后来他调回家乡，有一段到处推广张定坚的作品，小说拿不出手，就推广诗歌，尤其推广张定先那首朦胧诗：
“在密云中开出一道天窗，
于是精神的潮流涌向，涌向。”
学霸认为这首诗在张定坚的作品里算是最成熟的，是他上鲁迅文学院和在自己指导下学习朦胧诗的成果，虽然直接从鲁迅受到启发，那“于是”的句式，就是标准鲁迅句式，并且那“涌向涌向”的反复，是对学霸“来采来采”的直接模仿，“精神的潮流”也显得大、空，要说的东西词不达意，但张定坚真还是个天才，是一块写诗的料！
于是学霸卖力推广这首诗，几个朋友都叫好，而且觉得张定坚一个初小不毕业文化写成这样，了不起！
一个对于文学理解较浅的朋友，还认为这诗非常非常了不起。
学霸心里“嫉妒”起来。
尤其他认为自己是真的看不上，心里更加窝火。
2
不过本着良心和公正，学霸继续推广张定坚的作品
到凉山第九年学霸父亲的学生已经主动帮忙把他调了回来。
不久，县报副刊邀请他去当编辑，他不想去，就推荐张定坚去，他觉得张定坚手低但眼高，当个县报副刊编辑比那些一点也不懂文学的好。
张定坚见报社总编迟迟不肯答应，以为报社不要他是因为要学霸，竟跑去找总编说学霸的坏话，
总编对学霸说：“你不愿意来就算了，推荐个人乱七八糟，什么水平什么人品！”
想起张定坚欺负老实人，加速别人死亡，想起张定坚促成自己离乡背井日夜恐惧，想起张定坚现在又恩将仇报，学霸心里很不是滋味。
3
没有去成县报，张定坚天天找学霸吵闹。
学霸联想到张定坚怎样背后诋毁荣生，也就不客气地和张定坚互相恶毒攻击起来。
终于，自几十年前拜访阳礼全回来那次激烈争吵以来，学霸第二次总爆发。
“你成天这个书呆子那个书呆子，你一辈子关在建筑社吃大锅饭，我老三届，知青，公司文秘，教师，从汉区到少数民族地区，从乡村到城市，不比你知道得多？一天到晚就知道个你工人你伟大你不书呆子，现在人类是什么处境？你还成天鲁迅！”
说到鲁迅，张定坚表情心虚，因为学霸曾经批评他照抄鲁迅。
学霸继续：“我不给你说，你就什么都不知道！”
张定坚说：“我生动！”
学霸想也不想就答道：“不是你生动，是劳动人民都生动！生动是起码要求，还有一种更高级的生动叫表面不生动，拿你的话来说，叫你不懂！
“上世纪我就给你说环保，你洋洋得意对我说：‘我这是文学，高尔基说文学是人学。谁和你说环保！’你愚昧！
“我给你讲那么多，你才知道绿色食品的重要，可是又把传统小食称为什么绿色食品独家发明。
“现在怎么样，不讲环保吃大亏了吧？关键不讲环保会让人类吃大亏。你的文学虽然高贵，但你鲁迅说过，你不能拔着头发离开地球！环境、资源和地球未来的不确定性，正强迫文学重新思考并悄悄改变，你还一成不变鲁寻鲁寻。鲁迅非常深刻，但他是在他那个时代思考。”
面对学霸这样一阵发泄，张定坚终于说道：“那你讲什么高尔基？高尔基讲的是阶级斗争。”
学霸模仿张定坚的语气说道“你又说错了！高尔基痛心的是人对人太狠毒。”
张定坚喊道：“又乱说，谁不知道，高尔基无产阶级作家！”
学霸笑道：“高尔基说，‘敌对双方的阵营里，都有英雄和无赖’，你说得出来？”
学霸见张定坚哑口无言，又补充道：“你一忽儿这阵营，一忽儿那个阵营，一忽儿高尔基，一忽儿不高尔基，世界这么复杂，你却非黑即白成天简单站队，好像只要你站对了队就错了都是对的。文学首先是真，是公正，文学不是利益立场！文学是对一切的理解和同情。还有，现在对你这种双重标准的人也有办法了。”
张定坚问：“什么办法？”
学霸说：“不和你胡扯，和你讲一条格言。”
张定坚问：“什么格言？”
学霸说：“我也是刚看见，那格言是‘事实即真理’——事实就是真理！”
张定坚说：“又是你写的？”
学霸说：“我没那水平。”
学霸继续说：“俄罗斯女作家苔菲居然说，惰性推动了人类进步，懒惰是一切文化之母——我认为她说得对，懒惰推动了偷懒的创造发明。现在人类偷懒到什么事都只动一动手指头！点击一下，什么都有。这种情况，你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思考？
“例如朦胧诗很了不起，但我能改写，你信不信？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黑暗。
“‘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卑鄙是卑鄙者的墓志铭。’
“卑鄙是高尚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卑鄙者的墓志铭。”
张定坚说：“你抄袭！”
学霸说：“是的是的！”
学霸又说：“玛格丽特·杜拉斯说了，就像人人都可能成为电工一样，人人都可能成为作家，关键只在是否职业化。
张定坚说：“没听说过这个作家，你又在编。”
学霸说：“是的是的，我编。我告诉你，作家不是特权，你最滑稽的是还没有成为作家你就特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