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定坚对女人的评价几十年不变，好的就是“水汪汪”，差的就是“干瘪”。
“水汪汪”是方言土语；“干瘪”是书面语，来自鲁迅。
那天有文化和张琼以及张琼的女儿从双溪乡看了古民居和琴桥回来，兴致很高，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出发时有文化讽刺张定坚怀旧——落后，所以张定坚一直耿耿于怀、闷闷不乐，虽然那双溪乡漫山遍野的绿树与翠竹，那高高石梯、宽阔地坝的大院子和门口的石狮子让他感慨良多，虽然那小溪上犹如钢琴琴键一般排列的石桥墩让他感到耳目一新。
他一辈子教训别人，一辈子批评别人落后，怎么一不小心就被有文化给讽刺了呢？他想不通，他闷闷不乐，好像一下子回到被学校开除那天。
2
一行四人刚刚风尘仆仆走进小区大门，就看见四十多岁的卓明华站在喷水池那里，水光闪动，阳光闪烁，映衬得本就美丽动人、身材性感的赵明华婀娜多姿。一向认为卓明华已是老年的张定坚不由得怦然心动，加以今天被有文化鄙视，所以他的目光由俯视蔑视转为仰视与倾心，目前，他太需要人看得起。
卓明华不仅美丽动人，而且善解人意、反应敏捷，张定坚对她那么一望，她立刻背转身去，浑身乱动，快节奏地“笃笃笃笃笃”地跳起舞蹈来。是的，她穿的鞋，后跟都比较高比较大，所以走路、跳舞声音响亮。
张定坚正在诧异自己过去怎么没有发现这女人的美，还随时讽刺人家跳的舞是“老年迪斯科”，认为她滑稽、装嫩，忽然听见有文化一声怒吼：“还在看！”张定坚大吃一惊，思路被打断——他正想着赵明华应该归类为“老年水汪汪”并为自己的准确归类沾沾自喜。
但他从来是沉着的，他质问有文化：“什么还在看？你看就等于我看？以己之心度人之心！”
“她跳舞给你看，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乐痴痴的看！”
张定坚反驳说：“你也跳过，她是跳给你看——同行生嫉妒！”
想不到张琼冒出来说：“老爸你太过分了！不要自欺欺人，这里又没有男的，她不是跳舞给你看跳给谁看？”
张定坚对自己女儿的聪明很是满意，认为是他的遗传，所以就笑起来。
3
卓明华本是农村人，只读过小学，是双溪乡深山里的农民。她总是想上街，于是就真的上了街，如像张定坚的表妹万淑芬和张定坚，“淑芬淑芬(说分说分)，真的就分开了”。
此前不知道卓明华和她丈夫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出外打过工，反正她一直强调她“没有出去过”。她丈夫高个子、英俊，但没什么体力，也没什么本事，她就叫丈夫到小学外面租房子，开个商店，卖文具。
她又觉得卖玩具赚钱不多，就叫丈夫和她一道做食品，由她每天早上开电瓶车去卖。她还会骑摩托，她骑摩托的姿势很美，可张定坚过去认为她那是扮嫩，“令人作呕”。
她和丈夫每天早早起床，制作各种早餐食物。
她的电瓶车上电喇叭发出的叫卖声响彻大街小巷，好像她的小车什么都有卖：
“豆浆～，花生浆稀饭～，油条～，包子～，馒头～！”
她老公体力不是很好，她体力太好了。
4
张定坚属于有了想法就要行动的人。
他发挥他善于接触人民群众的优势，通过广泛摆谈，了解到卓明华天不亮起床做食物，早上卖早餐，中午睡大觉，下午练习跳舞，傍晚参加广场舞，就决定向有文化申请在原有早两个钟头出发的基础上，为了充分保障外孙女安全，再早30分钟出发接外孙女。得到有文化批准，他不再直接到学校门口去卖弄他国际国内的知识和观点，他要找借口接近赵明华。
夏天里难得的不冷不热的一天，他终于直接向卓明华提出，向人家学广场舞。卓明华说：“那你参加不参加我们的演出？”张定坚吃了一惊：“你们还演出？”卓明华说：“是的，商演。”张定坚更摸不着头脑了：“什么是商演？是不是演出卖钱啊？”卓明华骄傲地说：“是啊。”
其实卓明华所谓商演，就是广场舞老大娘们统一服装列队上街游行，一边给商家发传单，人家给一点服装钱。
卓明华所在的老年舞蹈队——对外称老年健身队——是本镇所有跳舞部队里最厉害的一支，不但“商演”，还参加一个叫什么杯的舞蹈比赛得过银奖，所以加入很不容易，队长兼教练龙一萍又很泼辣。
卓明华问张定坚参加演出不，一来怕他进不了队，二来队里背大鼓的男的不幸去世，女的又不喜欢鼓锤在背后哄咚哄咚地敲，正需要一个游行时背大鼓的。
张定坚说：“我本来就是建筑社宣传队的，我脱产演出好多年！我会演！”
卓明华说：“那我教你。”
5
卓明华就天天教张定坚跳舞，张定坚有时候问“可不可以教我一个抱腰舞”，卓明华就瞪他一眼，他感到大惑不解：人家吴才都教抱腰舞！
还没等到教抱腰舞，有文化就发现了张定坚的新动向。
那天张定坚回家，有文化酸溜溜地说：“全小区大家都在说，出了一个老骚不退火，我也不知道是谁，你知不知道？”
张定坚说：“我早就知道你要吃醋，你这就是封建，男女授受不亲，就是落后——你还说我落后！”
想不到张琼从房间冒出来，直截了当说道：“少来些大道理，关键看行动，再不自觉，你和我妈对调，你到那边照看张婷的女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