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孟霖的声音,孟宇闻声,轻轻偏着身子,侧目看向人群。只见孟霖刚刚艰难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正急匆匆的朝他走来。他看着孟霖一脸急切,只是笑了,依旧那般温润的笑容,苍白的脸颊,在星火点点的映照下,是那么的美好,可,那种美好,却是不可触及的,就像快要凋零的花瓣,它却倔强的用最后一点生命去强留在花干上一般。
他,快要离开了。
他,是知道的。而,孟霖,也是知道的。
而,她,亦是知道的。
孟霖看着嘴唇已经发白,脸上却依旧笑着的公子,心中不觉发酸,发涩,涩中夹杂着苦腥味,带些儿咸。他自幼跟在公子身边,公子待他如兄弟,吃穿用度虽不及公子的规格,但,也算是不错的。他一直不明白,公子如此慈善好施,温柔善解人意的人,上天是如何忍心,要带这般美好的人走。他更不明白,孟家那群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的人为什么还活着,还活的这么滋润。
就像孟霖不解的,同样,许多人都是这般不解。
无数夜晚,有多少人对月垂泪,槌心质问上苍,为什么,他们心善,他们慈心,可是,他们却终还是活的这般苦痛。
没错,为什么?他们做错了什么?
苦难,是不长眼的。它只爱依附于问心无愧之人,让他们早早尝尽世间的坎坷,酸楚,磨练出他们最坚韧的灵魂,这样,他们才会活的更好。之所以说苦难是不长眼的,是因为,它始终没有一个度量,所以,无数人在经历苦痛的洗礼时,灵魂却没有就此坚韧,而是一点一点消磨殆尽,直至化为腐朽。
孟宇却依旧在笑,风轻轻拂过,他的发丝飘拂,却始终看上去没有那么凌乱。
他知道,他的笑,没有人懂,他看似温柔的笑,实则背后却是释然。他笑,笑世俗,笑世故,笑人心,笑他们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丑陋嘴脸,也在笑,笑自己的解脱。
“霖,走吧。”
孟宇拉了拉风衣,任凭冷意吹拂,灯火通明,照亮他走过的每一步路。
不知道为什么,孟霖有着不好的感觉,他感觉,公子这般背影,好似是在走向他心中的那片明亮一样。
公子,始终还是快要走了。
孟霖倒真的不怕公子的离开,因为,公子的离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只是,他不想公子心有牵挂的离开。
所以,上苍,若您真的有眼的话,就请善待那些美好的人吧!
“霖,跟上。”
孟霖抹去眼角的一滴清泪,赶紧奔向停下的孟宇,边跑边喊道,
“公子,这就来!”
云翠楼,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绣儿姐姐!”
绣儿刚刚才真正的静下心来,就被这一声直接吓的心又乱了,她忙抓开纱帐的帷幔,看着急冲冲的牙儿,心中不禁由生出杀人的心,可惜,确认过眼神,是打不过的人。无可奈何,只能抓起风衣起身,向身后一众婢女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之后,才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也不看牙儿,只是自顾自倒了一杯还温热的果酒,一饮而尽。
牙儿也是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一脸不开心的模样,撅起的小嘴目测真的可以挂一盏花灯了。牙儿也不说话,也不闹,就只是死死的盯着绣儿,瞪着绣儿。
好吧,倒不是牙儿的眼神多凶神恶煞,只是,绣儿实在被看的全身都不舒服,这才看向牙儿,说道,
“我的小姑奶奶,小牙儿,小可爱,你又是怎么啦?是不是绣儿姐姐强行叫她们带你回来,不开心了?怎么眼圈还红了?哭了?宝宝,小宝宝,至于嘛!不哭不哭,牙儿乖,绣儿姐姐错了,绣儿姐姐向牙儿道歉好不好?对不起。”
牙儿慌乱的摸了摸发红的眼圈,才吸吸鼻子,很是委屈的说着,
“说,是不是出事了!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一转眼功夫,你们就不见了。我感觉我就是个笨蛋,什么都不懂,还傻,又爱玩,又爱给姐姐们添麻烦,又爱闯祸,我好没有用啊!”
绣儿看着小脸一皱,眼珠像线一般往下掉的牙儿,赶紧拥她入怀,柔柔的拍着她的背,轻轻的,缓缓的说着,
“傻牙儿,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你是我们云翠楼的小可爱啊!再说,你又没有在给姐姐们添麻烦,闯祸又如何?!我们云翠楼的姐妹闯得起,别忘了,我们的主子可是很无人可及的仙子啊!若说笨,若说傻,云翠楼的,哪个不笨?哪个不傻?主子若不笨不傻,怎么会为我们这一群无亲无故的人赴汤蹈火?翠儿姐姐不傻,又怎么会还不回来?沐儿不傻,又怎么敢一个人单枪匹马去南国?画儿姐姐不傻,又怎么会死心塌地的待在梨落阁,死守主子呢?我们都很傻,不是吗?牙儿,你还小,你该是无忧无虑的。主子若不是肩负我们的命运,她,也该是那自由自在的小仙子啊!”
突然,绣儿听见很有规律的呼吸声,再低头一看,顿时,又是无奈一笑,这丫头啊!
她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起,把她送回了房间,看着泪痕未干的小脸,绣儿不禁又是一个叹息,将纱帐轻轻放下,吹了灯,便就放轻脚步,离开了。
外面一盏天灯悬于上空,温暖的橘色,泛着点耀眼的白,那灯火一下子就照亮了牙儿的房间。而灯火透过纱帐,一滴晶莹也泛着光芒,直直的滑下。
记忆弥漫,那星光灿烂的街道,四周喧闹,成双入队的人们牵着手,十指紧扣,空着的手拿着情花灯,写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他们笑着,闹着。突然间,指着天上最大最亮的星灯的牙儿手顿了,那一刻,她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很强烈,不会错的。他依旧是那么扎眼,那么温柔,那么亲切有礼,只是,他的面色很不好啊!
那一声“救命”,亦是因为,人群中有他,她可以肯定,他会救她,她清楚,他就是这么善意。
终于,叫了他一声“哥哥”,此生,无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