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龙坐在柔软的毯子上，望着宾客席的中央。
供暖口吹来温暖的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醉意。在短暂的冲突之后这些士族子弟们又可以和李浩然侃侃而谈。
苏白龙知道他们修习的是纵横捭阖术，摆出这副样子来实属容易，可那笑容下都藏着最锋利的刀锋。
白曼青坐在他的左侧，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央的棋局。
南笙月则坐在他的右侧，燕北躬身站在身后。虽然是袁家客卿，比扈从的地位要高出不少，但这里都是名士贵族，他也不宜坐于席上。
“苏小少爷下棋怎么样？”白曼青问道。
苏白龙夹起一块焦黄的鱼肉放入了嘴中，咀嚼了几下咽进了喉咙之中。那湖中的大鱼是从京城请来的大厨亲自操刀，每一片鱼腩肉都切的极薄，无论是火候还是时间都把握的极好。
可吃在他的嘴里却如同普通的煎鱼一般索然无味。他没什么胃口，目光却放在那盘棋局上。
和李浩然对弈的是林州有名的棋手周子明，据说沉浸棋道二十余年，就是京城的国手也不是其对手，从第一手棋子落在棋盘上，他就已经在开始布局了。
现在白子占据了大半壁江山，气势磅礴。棋局一旦起势就很难在扳回来，更何况还是一直稳中求胜的周子明。从一开始李浩然的黑子就固守不攻，无论周子明如何猛烈的攻势也固若金汤。
可再怎么看，黑子子也是海浪中的小舟，随时可能会被海水倾覆，而白子则是卷起滔天巨浪的白龙！
“很少。”苏白龙说道。
白曼青喝了一杯酒，倒也对这场对弈有不少兴趣。或者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了棋盘上。周子明成名已久，在整个王朝都享誉着名声。而李浩然则不过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贵为一国之主，虽说从未有过败绩，可谁又知道那些知名棋手是不是输在李浩然十万幽州铁骑的刀下？
但享誉盛名的周子明却并不会这么做，就连京城那位在棋道上他也未曾给过半分面子，要说棋痴还有谁比他更痴？
这场棋本应该是毫无悬念才对，可双方都落了一百多子，却还是没分出个胜负来。
所有人都望见周子明的额头上有了少许汗滴，难不成李浩然当真有着睥睨天下的棋力？
李浩然捏着一枚黑子，望着棋盘上大势已去的黑子道：“周先生棋力精湛，都说下棋要先修心术，只有心平气和才能把握棋盘上的一切变化？”
周子明点了点头，也不着急着把这盘棋继续下去。
“要下一盘棋往往要把自己的精气神都投入到棋盘上去，心若不能止水，自然也会破绽百出，要看透一个人只需要看对方所下的棋就够了，就和字如其人是一个道理。”周子明说道。
他两鬓有些斑白，深陷的皱纹都在表示着他年纪不小，可说话时却依旧中气十足，声音震耳欲聋！
李浩然倒也是第一次听说能从棋盘上看透一个人来，颇感兴趣道：“那周先生能从棋盘上看出我是什么人来？”
周子明一笑道：“过江龙永远是过江龙，不会因为它失去了犄角就变成了地头蛇。国君棋路一直以守势，看着随时会倒下，可却十足的固若金汤，非天下之利刃不能破。这盘棋国君一直未曾展现过杀势，却比露出来要惊险的多。”
李浩然只是笑，不反驳也不答应，众人也都在等待着下文。
众所周知李浩然是自己让出皇位给李治廷，没有分毫的争斗之心，哪怕是封王也过着如同隐士的生活，远离江湖庙堂，所以今日拔出刀来，才会让在座的诸位都一惊。
“小不忍则乱大谋，国君大忍，谋的是更大的谋吧？”周子明笑道。
四座皆惊！藩王党谋求换天下王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若这也只是大谋的话，李浩然更大的谋是什么？
两人说话间，棋局却并没有停下，双方棋力都不低，边谈边落子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听闻周子明的话，李浩然面色却依旧不便道：“周先生不愧浸淫棋道多年，对于棋道的理解远超常人啊。”
话语间他也未曾透露出任何的信息来，这让宾客们心底都打起了算盘。不管李浩然谋求的是什么，从今夜开始，整个周国都会变得不同。
“我说的也不尽然全对，只是观国君棋路的一些猜测。”周子明笑了笑，对之前的失言似乎并不在意。
“棋道我一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自然是没办法和周先生比，”李浩然转移了话题，“不过这盘棋，先生是输定了！”
苏白龙一愣，之前他也被两人的话给吸引住了，没去看棋盘上的走势，此刻再去看却发现周子明的进攻之势戛然而止！
李浩然的这几手棋如同枷锁一般锁住了海浪中的白色巨龙，令其动弹不得！
再转守势已经来不及了，不论是棋盘上剩下的落子点还是李浩然都不会容许周子明继续下去了，这盘棋局势已定！
“国君不愧是棋道天才啊！”周子明叹了一声，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的失落，仿佛一切早有预料。
“不是说了么？棋道我可比不上周先生，不过这下棋，我还从未输过。”李浩然对此只是一笑，也没有觉得赢了太过光彩。
便真如他所说，他没输过，赢棋也只是家常便饭而已。
苏白龙不明所以，看向一旁笑眯眯的白曼青道：“是因为之前说话的缘故么？昭穆公的话打破了周先生的心境？”
这或许是最接近事实的解释了，可白曼青却摇了摇头道：“周子明纵横棋道那么多年，几句话就想破了他的心境，未免也太逊色了些。”
苏白龙一愣，难不成李浩然的棋力当真超过了名师高徒的周子明？
白曼青似乎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解释道：“棋道我不了解，可要说这下棋的输赢其实不过是一种算筹术而已，一般人算三五子便是极限，要说是国手和周子明这个级别算个三十子也不是问题。”
“不过李浩然......能算四十九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