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寺外,香客进进出出,没有因为陆家的到来而打断了节奏。寺外两棵高大的银杏树,金黄的银杏叶在风的吹拂下闪着金光,不时有既便宜儿子飘落,预示着冬日的临近。天气晴朗,天空干净得仿佛纤尘未染的湖水。朱红的大门大敞,将阳光反射成红色,门口有几个主事的僧侣等候着,准备引着陆家人进寺庙。
所有人下了车,各房的丫鬟老妈子跟班等,带着大小行李,跟在主人身边,鱼贯而入。陆老夫人由陆传风和陆传景陪着,后面跟着陆丙琛和陆夫人。筱揽月走在阿城后面,还提着那个沉重的皮箱。如烟跟在陆夫人后面,顺便给一路看热闹的贫苦小孩子赏钱。
最前面的一排橙黄色平房,正中间是寺院的弥勒殿,殿门前两侧蹲踞两只石狮,左雄右雌,为“三王狮”。几位僧侣引着众人,穿过前殿,来到寺院的后面,又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里又有两棵金黄色的银杏树,比前面两棵要矮,但是树冠极大。地下倒没有多少银杏落叶,想是已经打扫过了。正前面就是天王殿,天王殿规格比前面要大一点,殿前的方形香炉香烟袅袅,虽是上午,但已有不少香客等着跪拜。陆家人走的是一旁的走廊,可以直达寺院香客休憩的后院,那里离龙华塔很近,肃穆庄严的七层宝刹为寺院增添了不少佛性。
后院在寺院的一角,圆形的兰扉内一扇红门将内外分隔开来。一道幽静的小道穿过之后,就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宅院,前面一汪水池精巧绝妙,连接着院子后面的小花园。
陆老夫人住在东边的厢房,那里最为宽敞清静。陆夫人的房间则在对面,陆丙琛并不会住在这里,礼拜完之后就会回去。而两位少爷的房间就在楼上,小少爷和小小姐的房间安排在两人的中间。仆人们按照分配的房间开始整理收拾,而其他的人则要准备马上开始的祭拜大典。
筱揽月提着行李先行走上了楼,终于可以把沉重的箱子放下了。她环顾了一下房间,典型的中式客卧,房间的窗子四处开着,视野极好,能看到远处的塔楼和后花园的景色。陆传景只带了简单的洗漱用品和睡觉用的东西,还有一套西服,再无其他。因此不用像其他人那样还换床单被套等。她并没有急着收拾,而是站在窗前看后面红一片黄一片又绿一片的风景,阵阵扑鼻而来的桂花香气令人瞬间轻松了不少。
陆传景看各位长辈安顿好,又听陆夫人吩咐了几句,就上了楼。阿城和其他护院的下人都去吃饭了,陆传风陪着孩子们去后面玩耍一会,楼上除了忙碌的丫鬟老妈子,再没别人。陆传景走进房间,看到搁在门口还未打开的箱子,他扫视了一下,就看到房间右侧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筱揽月。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茜红的斜口高领短薄袄褂,搭配一条水蓝色直筒罗衫裤,裤脚上两只紫色蝴蝶翩翩欲飞。陆传景悄悄走到她后面,就看到穿外面的景致,赏心悦目,秀色可餐。陆传景眼睛盯着前方,低头附在筱揽月的耳边问:“看什么呢?”
不出所料,筱揽月依然被吓了一跳。她立即转身,从陆传景的怀中蹭出来,站到一边,:“二少爷,您就不怕我再磕着您吗?”
“我就是给你一个警告,你看别的人都在忙着收拾,你却在偷懒。”
“我马上收拾。”筱揽月走到行李箱边,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归置。
陆传景坐在房间一旁的椅子上,看着筱揽月忙碌。“你想故意犯错没事,我是不会罚你的,好好做。”陆传景翘着二郎腿,把玩着一盏荷花青铜香炉。
筱揽月将一块青色的毛巾放置在架子上,丝毫不想搭理,又端起脸盆说:“我去给您打水,您洗一下手。”
“回来回来,我先告诉你啊,今天对于陆家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你待会要跟着我到佛堂,一切事宜文玲也应该跟你说了。你可别在老爷夫人面前犯错,否则后果自负。”
“二少爷吩咐的是。但毕竟我是第一次,总有疏漏的地方,您真的不应该让我来的,否则待会让您出丑了,您可别怪我。”
“你放心,只要不是你蠢的犯了大忌,我都会替你挡过去的。”
“二少爷心真善,谢谢您如此大度。”筱揽月对着陆传景鞠了一大躬,陆传景似笑非笑,一脸的满不在乎。
“还有,我晚上要出去一趟,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我到外面逛逛,不知何时回来。约莫晚一点你就把房间的灯息了,阿城会在外面守着。你也别去你房里了,就在我房间睡吧。”
筱揽月低头不语,陆传景以为她又在打什么注意:“听到了没?你可别耍花招,阿城可在呢。”
筱揽月微微一笑,说了声:“好。”
巳时三刻,还愿仪式在大雄宝殿正式开始。净手、请香、供奉、诵经,到祭拜先祖、拜谢佛恩,再到请愿、放生,大殿之上的塑身金佛和两旁无数的金佛与罗汉,肃穆庄严地看着冥冥众生,想必这些佛祖忍受了千万年的寂寞,看尽了人世间的苦楚与无奈,接受着善男信女的祭拜,哪成想,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都不过是一捧黄沙。
如烟和老夫人的丫鬟露屏不断忙碌着,将红布盖在跪垫上,将香烛一一点好分发等等。筱揽月与其他服侍的丫鬟仆人站在大殿的一边,等着待会给各自的主子香烛。轮到陆传景祭拜的时候,筱揽月故意将快要落灰的香稍稍倾斜,递给陆传景,那香灰就落到了他的手上,陆传景“嘶”的一声惨叫,引来众人的观望,陆丙琛瞪了他一眼,他只能笑笑表示没事,却私下里狠狠地看了筱揽月一眼,筱揽月却低头面无表情。
敬完香,陆家的每个人需要点燃大殿上的红烛,陆传景在接筱揽月手里的蜡烛时,怕她又会生出将蜡油滴在他手上的主意,就从另一侧去拿,筱揽月在陆传景快要接过时提前松了手,陆传景瞬间一慌,差点没拿住,结果蜡烛晃动过程中,蜡油甩出来还是滴到了手上,衣服上也有。陆传景恨不得马上把这个丫头关起来,她真是太狂妄了!尤其是她那种云淡风轻的模样,更让他窝火。陆传景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示意他定不会轻饶于她,筱揽月仍是低着头,眼帘垂着,不卑不亢。
二少爷和筱揽月的行为,都被如烟看在眼里,如此反常的举动,令她内心生出一把钩子,勾着她的心,疼痛又麻木。她轻轻扫了一眼,又去忙她的事了。
还愿仪式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才结束,看着被放生的满池塘的鱼和乌龟,还有天上飞的白鸽,陆传景觉得这样的仪式,就仿佛是一场无聊的游戏,纯粹是无聊之人在浪费时间。可他又像只木偶,被人牵着参与到这场了无生趣的游戏中,无力挣脱。
仪式过后,全家人到五观堂去用斋饭。用过斋饭,又要听寺院的主持讲经佛法。下午的时光,伴随着令人昏昏沉沉的阳光和“波罗蜜多”不知所云的经语缓慢滑过,两个小孩子一天都在寺院里疯狂嬉戏,早就累得睡着了,由两个奶妈抱着回房休息了。陆丙琛在吃过斋饭之后,去后花园逛了一圈,跟寺院禅僧谈经论道了一番,就跟萧鼎仁一道坐车回府了。陆老夫人由陆夫人陪着,去寺院周围走一走。陆传风兴致突然上来了,拉着陆传景找了一处僻静之地去下围棋。陆传景不断看着表,很想早点抽身。
鸟儿早就回了树上的鸟窝,慵懒地栖息。几位僧侣结伴走过寺院的回廊,留下一地的斑驳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