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唱完,戏院里舞台下掌声一片。陆传景将一壶酒喝得所剩无几,眯着一双醉眼有意无意地瞄着台下。来来往往的看客,让戏院保持着哄闹,伙计忙着招呼客人,迎来送往。
一个人可真是无趣,陆传景想。下了楼,陆传景去后台找到戏院的钱掌柜,钱掌柜正忙着跟演员们开会,看到陆传景,立马拱手作揖:“在下不知二少爷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陆传景摆摆手:“不用做这些客套,我问你,刚刚进来的那位提箱子的是干什么的?”“奥,他是我们戏院道具用品供应商的送货人,之前是老马,他家里有事回家去了,就换了这位老薛来。三个月前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来。”“老薛?叫什么?”“这倒是不知道,他说让我们称呼他为老薛即可,我也没有细问。如果二少爷需要,我可以差人立马去供应商那里问一下。”“不用了,也没有什么,如果下次再来,记得提前通知我就好。”“知道了二少爷。您要不后院去坐坐,喝杯茶?”“刚在楼上喝过了,你们忙吧。还有,维护好戏院的安定,如果有闹事者,立即摆平。”陆传景揣着手,转身说道。“好的少爷,您慢走。”钱掌柜送他到门口。
福晋坐在饭桌前,心里越想越委屈。从进王府以来,她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侍奉夫君,绵延子嗣,本本分分做一个合格的王府福晋。与王爷的相处虽然相安无事,但也太过乏味。福晋知道他们之间不存在情,王爷的心不在她身上,对她也几乎从未笑过。福晋虽感到无奈,但也努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和谐,营造一个幸福的家庭氛围。过门不久,家里的大小事务就都归她管理,大到进宫叩拜、祭祀、庆典,再到各处来往的打点,小到家里财务支出、下人管理等,事事巨细,面面俱到。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情,或者需要与王爷商议的,王爷却一概都推给她,早前老福晋未去世时,还有人可以请教商议,心中总觉得有一个依靠。都说夫君是天,大事有他顶着,可在福晋这里,却从未体会过。王爷想用这种方式避世,她一直忍耐。可如今,她早已力不从心。尤其是在汪卿之的终身大事上,福晋觉得王爷不能不管不问。
福晋起身,提裙上了楼,一旁的丫鬟柠溪赶紧上前搀扶,福晋伸手制止,独自上了楼。她下定了心,要找王爷谈谈,至少要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他,这样虚假的平静也该打破了。
王爷书房门大敞着,门口的侍从看到福晋上来,行礼,还未出声,福晋立马制止,并示意她退下。
王爷正在临摹范宽的《溪山行旅图》,福晋轻敲门框,王爷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临摹:“你来了。”
“王爷,我有话想对您说,有些事我觉得必须要让您知道。”福晋把门一关,走到书房的木椅边坐下,却未开口。
王爷抬眼看了下福晋,她似乎憋了一股气,急需一个出口,爆发出来。他将笔放在笔枕上,背着手踱到椅边,将长衫撩起落座:“有什么事你说吧。”
福晋却仍未开口,她犹豫着,到底要怎样说第一句话,明知道说什么都无用,但又不得不谈。话到嘴边几次又咽下去。
王爷等着她开口,便也不说话,于是突然陷入了一种异常的沉寂中。
福晋搅着手帕,终于说出第一句话:“王爷,这么些年,我对这个家所做的,您觉得有什么不满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些年,从京城到上海,你都做得很好,对卿之对这个家都很尽心。你又是明事理之人,把家交给你,我很放心。”
福晋听着这套客气之际的话,心里的委屈涌上来,化成两行泪留下来,王爷却未看到。
“来沪上也快十年了,京城中繁琐的宫廷礼仪减轻了不少,远离了那些皇亲国戚,前清官员。到了沪上,王爷在外又结交许多知己好友,无论是商业上还是同样到沪的前清旧友,日常打点维持往来又不少。如今府里的下人也不似王府,清减了许多,繁杂琐事都要亲力亲为。有什么顾不到的,还请王爷能谅解一二。我说这些,并不是邀功请赏,得王爷赞许,只是有些事,仅凭我一个妇道人家,也难完成。”
福晋用手帕拭去脸上的眼泪,继续说:“就说卿之的终身大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王爷应该拿出家长的威严,去管一管他,不要再任性下去。之前我跟您商量过,我娘家哥哥的朋友郑大学士,家中有一个女儿,举止稳重,谈吐优雅,进退有礼,与卿之八字也相合,门第也相当。可您说卿之还小,暂不考虑此事。我也不再提起,如今呢,卿之真到了娶亲的年龄了,这件事总要提上日程。今天的情形您也看到了,我怎么说,他总跟我对着干,我也不知如何去做了,还请王爷能拿拿主意。”
王爷又想起吃饭时汪卿之的那副姿态,看来他对这个儿子真是缺乏了解,是该管管了。“婚姻之事,本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管不管都是如此,你该怎么办怎么办吧,回头我找他谈谈。说到你哥哥,他今天来信了,说溥仪在紫禁城里依然受到冯玉祥等人的要挟辖制,随时都有被赶出宫去的危险。可他依然维持着那个小朝廷,还要招回旧时的朝廷官员,说凡是回朝者,都视为忠臣,授予高爵。真是荒唐!我们万不能再回去,这简直是趟浑水。我已回信,告知你哥哥也不能答应。”
“王爷,这些政治上的事我也不懂,您怎么决策,都有您的理由。臣妾就做好臣妾的事,不给家里添乱就好了。王爷,不再打扰,臣妾告退了。”福晋起伏的心转为平静,做了万福礼,走出书房。
王爷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